"字节特色，重要消息永远都是外部先知道"。

11月26日下午，"字节跳动朝夕光年在研项目或将全部解散"的消息引爆游戏圈。一位朝夕光年员工感慨。

27日的他经历了什么？上午，13楼天台被封。中午，leader开会确认裁员事实。下午，各路友商HR已抵达现场，拉横幅、扫码加群招聘。

效果拉满，既真实又荒诞。尽管并不完全如外界猜测一般全部关停或全面退出游戏业务，但字节跳动在这一版块上的态度也已经不言而喻。主动也好，被动也好，字节跳动终于还是做出了"戒"游戏的决定。

提案，decide，lastday

"周五提案，周日decide，周一lastday"。字节跳动这场裁员的突然和精彩程度，可能不亚于把自己CEO开了的OpenAI。以至于有网友调侃，裁员的高效也是字节范儿的一种体现。

一份广泛流传的截图也显示，周日通知各在研项目负责人项目解散，周一发正式通知并完成所有解约合同的签署和解散，"据说只给一天完成"。

丰厚的赔偿是大厂留给员工最后的体面，对不少人来说，这波裁员堪比"泼天的富贵"。此前，有媒体报道称，此次裁员赔偿为N+1，同时年终奖、股权等也将折算。

两个月前，李天（化名）主动离开了朝夕光年。27日一早，三四个朋友来恭喜他的"提前跑路"，只有他自己哭笑不得，自嘲"直接血亏十几万"。

群里的消息还在不停刷新。27日中午，在浏览了群内最新进展之后，李天对北京商报记者确认，因为已经上线运营，他之前所在的项目不会解散，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找到人买下这个项目，"可能还能继续‘苟’三个月"。

李天的一些前同事就"幸运"多了："做研发的兄弟现在超级开心，他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要聊到他了"。

此前，字节跳动关闭朝夕光年、全面退出游戏业务的消息在社交媒体上引发广泛关注。有媒体报道称，字节跳动游戏业务朝夕光年将进行大规模的业务和人员调整。

具体而言，在研还未上架的游戏项目，将全部解散，相关人员将被裁撤。已上线且权重较高的晶核、星球重启和航海王将保持正常运营。

上述提及的截图内容也提到，已上线项目，即使是数据不错的星球重启和晶核，也只给三个月时间谈买家。"三个月谈好卖，谈不好也解散，总之张一鸣这次是完全不想做游戏"。

没把事情做"绝"

11月27日中午，字节跳动回应北京商报记者称，朝夕光年方面表示，确实会有业务方向和组织调整，将更加聚焦部分创新型游戏及相关技术的探索。但同时，也会做好已上线产品的持续运营，充分保障玩家的权益。

风口浪尖上，星球重启官方下场回应。11月27日下午5点55分，星球重启官方公众号以"别担心，我们会好好活着"为题发布了一篇声明，强调期公司针对游戏业务有一些资本结构的安排，引起了外部的一些讨论。

"但请各位幸存者们放心，它们对《星球：重启》项目和团队影响有限，我们始终与项目同在，与千万幸存者们同在"。星球重启表示。

公开资料显示，朝夕光年成立于2019年，是字节跳动旗下的游戏研发与发行业务品牌。有媒体援引接近字节跳动人士的消息称，调整决策由业务负责人严授和字节跳动CEO梁汝波反复讨论很久而得出。

梁汝波认为，虽然游戏业务取得了一定成绩，但过去几年字节游戏追求"大而全"，项目不聚焦，资源分散，应该把精力和资源投入到更基础、更创新、更有想象力的项目。

朝夕光年上一次广泛进入大众视野，也是因为裁员。2022年6月，字节跳动解散上海游戏工作室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根据晚点LatePost的报道，2022年6月至9月初，朝夕光年进行了部门成立以来规模最大的组织调整和项目裁撤。

4个自研工作室中，上海101工作室解散，已上线的代表作《花亦山心之月》仅保留40多人，合并到发行部门继续运营；其余两个项目：已上线的《DC英雄：放置联盟》和研发超过3年的《全明星激斗》都已整体移交给相关合作伙伴。

北京绿洲工作室和杭州江南工作室都有项目裁撤，部分人员转岗至PICO、沐瞳和深圳的一个自研游戏项目。

"跳不动"游戏

李天之前所在的项目正是《花亦山心之月》，而他也完整经历了去年6月的那一波裁员。

"从去年开始已经明显感觉到，朝夕光年不是很想研发新项目，不想再投成本了，可能当时的重心已经转到了发行线"，在李天的回忆里，朝夕光年的侧重点早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促使他作出离职决定的，是发现自己所在项目组的盈利情况已经十分勉强。"字节在这里投入了这么多人，就挣这么一点钱是很不划算的，而且整个项目组的人对于盈利情况也都有感知"，李天说道。

《花亦山心之月》于2021年上线，最初的时候盈利可观。在没有爆火的情况下，运营两年已经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按照游戏公司正常的运营逻辑，一款游戏运营两年，大概率会抽一半成员开新的项目，但朝夕光年明没有这样的举动。

一边是项目微薄的盈利，一边是没有新项目开启，员工愿意走就走，公司也不会招新人，种种蛛丝马迹，让李天最终做出了离开的决定，"当时就想过会裁员，但没想到波及面这么大"。

去年用以承载被裁项目员工的PICO和沐瞳也已经自身难保。今年11月7日，PICO发布内部通知，宣布进行裁员，并对组织架构进行调整。

不久前，还有媒体报道称，字节跳动正在寻求以不低于50亿美元的价格出售旗下游戏公司沐瞳科技，流传的截图显示，"沐瞳也不顺利，估计只能卖20亿美元"。

公开报道显示，2021年3月，朝夕光年花费40亿美元收购了沐瞳科技。在这之前，沐瞳科技一直以东南亚市场为中心，布局海外市场。当时，市面上对沐瞳科技的估值在20亿-30亿美元。

对于沐瞳的情况及游戏业务未来的计划等问题，北京商报记者也联系了字节跳动，但未收到回复。

经济学家、新金融专家余丰慧对北京商报记者分析称，字节跳动在游戏开发方面相对较晚，缺乏足够的经验和资源来应对市场竞争。此外，与其他游戏公司相比，字节跳动在游戏领域的品牌认知度和用户群体相对较弱。

隐性成本暴露

朝夕光年的官网显示，目前公司共有6款产品，分别为《晶核》《星球：重启》《航海王热血航线》《花亦山心之月》《MARVELSNAP》和《代号：SPARK》。

《晶核》可以称得上是朝夕光年自研的第一个爆款。该游戏上线于今年7月，根据七麦数据，《晶核》上线首周在iOS平台流水就达到近7000万元，并在AppStore游戏畅销榜前十霸榜近一个月。近期上线的科幻题材生存RPG游戏《星球：重启》，在上线首周新增用户破千万，目前位于畅销榜TOP10、免费游戏排行榜TOP6。

焦虑的字节跳动终于有了自己的爆款，为何还是走到了今天？互联网投资人庄明浩对北京商报记者提到，恰恰是因为游戏上线了，才让那些沉没在此前冗长研发过程中的"隐性成本"彻底暴露。

"字节有能力让任何一个产品在上线之初达到畅销榜这个位置，那么挣广告费不香吗？游戏事业部用的那些资源给钱吗？如果把这些成本算上，《晶核》整体肯定是亏钱的"。庄明浩称。

在庄明浩看来，在大环境不好的时候，大平台公司肯定会更倾向于"聚焦主业"，做游戏远不如卖广告，对于研发周期长，重投入，而且风险高的业务，最终的选择多半就是"砍掉"。

"游戏公司不仅仅是流量为王。"在接受北京商报记者采访时，人民网、人民邮电报专栏作者张书乐表示，昔日腾讯在拥有QQ和微信两大流量池之时，确实捧红了很多爆款，但真正被业界看作是一个游戏大厂，则是以英雄联盟开路，王者荣耀与和平精英双剑合璧之后才达成。

张书乐认为，真正做好游戏业务，依然要有代表作，且在国内国外皆被认可，目前真正长期维持住这一"基调"的，只有腾讯、网易、米哈游。

字节想要进击游戏，和当年阿里进击游戏一致，即在游戏这个吸金行业里，寻找新的增长极。但张书乐判断，以内容为长具有流量场属性的字节，在游戏领域的拓展能力毕竟有限，做一定的断舍离，是暂时退却，未必此后不会卷土重来。

游戏行业的另类冷暖

字节跳动的消息一出，整个游戏圈都在"吃瓜"。陈泽（化名）对北京商报记者形容，游戏群里，大家对裁员的讨论早已不局限在字节跳动，很多大厂都在裁员。

陈泽更惨。一个月以前，因为欠薪，陈泽刚刚从一家小型的游戏公司离职。一个月以来，招聘的消息太少，而他投出的简历大多也石沉大海。

2022年，陈泽离开了上一家公司入职了这家小型游戏企业。因为版号的影响，他把当时的情况形容为入冬，如今版号已经恢复发放，但情况似乎并没有变好。

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只直观地给出了他的感觉："没有最寒冬，只有更寒冬"。这种感觉和李天有了些重合，"因为版号的关系，大家的信任度比较低，很多游戏公司不太敢开新项目"，李天说。

余丰慧认为，近年来，游戏行业监管加强，限制了游戏内容等方面的创新，导致游戏公司的生存空间缩小。而且国内游戏市场竞争激烈，大量公司涌入游戏市场，导致市场份额分散，头部效应明显，小型游戏公司生存困难。受到经济下行等因素的影响，游戏行业的收入下降，导致行业整体不景气。

但事实上，网络游戏版号已经能够实现稳定正常地发放。10月26日，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公布了10月份国产网络游戏审批信息，87款游戏拿到了版号，过审数量和上个月基本持平。

根据国家新闻出版署官方数据，今年1至10月，分别发放国产网游版号88/87/86/86/86/89/88/89/87个（共计786个），月均发放87个。

回望过去几年，版号可能是影响游戏行业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但版号的稳定发放为什么没有带来行业的春天？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四天以前，庄明浩做了一次关于社交、游戏和科技的节点性总结。当时他给当下的游戏行业做了一句总结，即马太效应变得更加明显了。

他把这个行业里的头部企业形容为"大家伙"，大家伙的代表中，不止列进了腾讯、网易、米哈游，即便是在多数人眼里游戏业务并不特别理想的朝夕光年，也算得上是"大家伙"的一员。

有数据显示，今年暑期中国手游大盘上涨了8%，上述四家大约吃掉了70%的增量，网易一家就可能吃掉了40%的增量，庄明浩称："这就是现状，强者恒强并且越来越强"。

李天也提到，现在的游戏行业已经不是"换个皮"就能赚钱的时候了，大家都在卷内容，只有大团队做的高质量内容才能赚钱，如果只是简单地换个皮，玩家早就不吃这一套了，小公司自然很难再开新项目。

对比彷徨的2022年，庄明浩认为2023年也有了一些新变化，这些变化体现在了产品上。他用了6款产品举例，分别为《重返未来：1999》《小冰冰传奇》怀旧服、《马赛克英雄》《寻道大千》《萌宠宠之战》和近期大火的《完蛋！》。

这些游戏代表着不同的市场潜力，比如怀旧服的成绩印证着大龄玩家需求的存在，"变态服"背后加速体验游戏流程的需要，短剧类游戏、互动类游戏的红利等。庄明浩引用了腾讯总裁刘炽平的一句评价：伴随着市场的成熟，社交的作用在下降，游戏产品和品类的作用在上升，用户的口味变得更泛化了。

张书乐则提到，国内游戏行业在今年开春，就逐步进入回暖和爆发状态，精品游戏、游戏出海的双轮驱动效果，已经让国产游戏有了更大的活力。字节的选择，只是从整个平台战略层面，对暂时难以跨界游戏而做出的调整，和整个行业大趋势无关。

北京商报记者杨月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