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三这年，在见识过各个国家来的教授的口音之后，我好像突然开了窍，只要教授讲正儿八经的课程内容，我几乎能听懂百分之九十九，无论教授的口音有多么奇特。

而且，我还总结出了一个规律，就是印度口音的精髓是把所有“t”的音发成类似“d”的音，这样读得快了就会有一种气泡感（？），这样子我不再会和教授大眼瞪小眼，小心翼翼地说出第三遍“Sorry? ”，在油管上听印度老师的讲解，也不用非要找那种能开字幕的视频了。

因为这样的进步，我开始变得自信，心理上摆脱了高中时托福听力分数怎么都刷不上去的阴影，觉得自己怎么也能算是半个native speaker，能拿捏日常生活中的交流了。

但这样的自信没能维持多久，这学期我碰到了一个爱讲笑话的教授，属于每节课上的PPT中都有一个专门提醒自己要讲个笑话。这行为本身没有什么毛病，听课的人眼前放着笔记本电脑，摸鱼能做的事情太多，课上到一半，大家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看静音的篮球/足球比赛直播，这时候一个笑话能勉强拽回大家的注意力。

可是问题在于，教授的笑话可能讲了很多遍，他能脱口而出，语速很快，几乎在两三秒内就能讲完。当周围同学都在笑的时候，我不合时宜地愣住了。实话实说，有好几次我都没能听懂，特意去问别人这种无关紧要的内容似乎怪怪的，我只好跟着扯出一个笑脸。

我至今还是不知道有几个笑话究竟是什么，是谐音梗还是冷幽默，它们于我而言大概会是永恒的未解之谜，但那些跟着大家一起笑时格格不入的感受却留在我心中徘徊不去，它们使我认识到我的确进步了，但不多。

唉，道阻且长，那个在托福听力播放结束后迷茫地看向屏幕，对着选择题的选项点兵点将的人其实仍然不是过去时。

我住的宿舍里没装空调。

是的，尽管我夏天上课，住在向阳的房间里，万里无云的日子里，房间里被太阳晒得比烤箱还要热，我还是不配拥有空调这样的“奢侈品”。全球变暖、宿舍楼又太旧的事实，我无法轻易改变，只能去买个电风扇。谁知道就是买个电风扇这样的事情，都还能困难重重。

学校在村子里，周围没什么大超市。烈日炎炎，我在毫无遮挡的公交车站上等姗姗来迟的公交车等到地老天荒，短袖被汗浸得湿透。好不容易上了公交车，吹到了一小会儿的空调，我又被超市二次伤害——不巧碰上超市员工不满低工资，在超市门口坐了一整排，举着写着大字的牌子罢工，这么大一个超市不开门，不开门……

我真的会谢。

于是，我只好又汗流浃背地等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学校，在亚马逊上挑了个看上去风力不错又没有太贵的电风扇，在整整一周晚上被热醒的煎熬之后，终于收到了印着笑脸的盒子，没有中途丢掉，我要求不高，我感恩。

没有买这种类型的家电的经验，挑选的时候我没有注意要不要自己组装，拆开盒子才后知后觉不对劲。没有螺丝刀，我要怎么装，我后退一步瘫坐到地上，一瞬间委屈得想哭。

这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呀！就是买个电风扇的事情，怎么会这么难呢！

拆出来的零件散落一地，夜幕四合之时，我终于整理好心情，去找隔壁几间的同学借螺丝刀。我借到了一套迷你的工具，不太好用，更何况我本来也没有动手的经验，示意图看不太平白，拆掉重装了好几次，手指上不知被哪个坚硬物品划破了几道小口子，这才勉强把电风扇装了起来。

电风扇吹出带着热气的风，我精疲力竭地躺倒在床上，提不起去归还工具的劲头，只希望今晚能睡个好觉。

好想念家里吹着冷空调的房间啊。

家人们谁懂啊，深夜我还在小红书搜索和摆烂组员沟通的话术，在直截了当开怼、阴阳怪气和好声好气中犹豫不决，打出来的信息改了又删，删了又改，结果还是没有发出去。

我以前其实并没有这么抗拒小组作业，尽管大家都是能避则避，或者是提前找好知根知底的神仙朋友搭档，但我在大一的时候运气好，随机分配到了不少认真负责的同学一起做项目，不仅作业拿到了高分，口语也在交流中得到了提高，所以一直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直到我进了这个无论如何也拖不动的组……

当大家组建了群聊，但对什么时候开个会讨论一下怎么完成项目这件事只字不提时，我心中便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连续几天对着静悄悄的群聊看了又看，我一个坚信“枪打出头鸟”和“敌不动我不动”的I人，终于忍不住发消息问大家。其余三个人一点都不积极，最晚的一个隔了一天再回，不过好歹是定下来具体的时间，用半个小时初步讨论一下。

因为主动找大家的积极（？）表现，我被推选成了小组的组长。说是组长，不如说是大冤种，接下来的两周，我就陷入猛催组员交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内容，DDL前几个小时收到了质量惨不忍睹的东西，委婉地说这东西太差了不能交，问组员能不能再改进一下，得不到回复，不得不自己上手整个改掉的死循环中。

因为所有人得的分数一样，因为我在意分数，因为我是组长我负责提交，所以你们就合起伙来摆烂是吧！项目的最终提交期限之前，还有一个人迟迟没能交上，我对此早有预料，自己已经提前准备了一份，要是真不行就交这版，但检查这版之后，我左思右想还是气不过，想要在群里把事情好好地说清楚。

然而，那名组员卡着DDL给了我一份东西，那时候距离截止期限只有五分钟，我根本来不及细看，最后用了提前准备好的那个版本，可是他毕竟交了，我再怪他多少有点理由不够充分。有人只求及格，这项作业的分数对他们而言可有可无，或许真正在意的只有我一个人。这样一想，我的勇气消失殆尽，把没发送出去的信息一股脑全删掉。

算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小丑就是我自己。

上学期的Final Week，我因为一顿外卖破防了。

那天我考完了两场试，头脑一片空白，第二天还有一门考试，我已经没力气复习了，只想填饱饿过头不再咕咕叫的肚子，然后躺倒在床上，昏天黑地睡一觉。

在Uber Eats上点的一份煲仔饭价值20刀，送来的时候已经全凉了，本身也只有一点点烧腊，和几片菜叶子，一点都不正宗，真的好难吃。我强迫自己咽下又冷又硬的米饭，突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疫情期间在家里待了很久，总是嫌弃妈妈做的菜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花样，蔬菜里的油放得太少，肉菜的火候不够，但到了自己做的时候，才发现光是能把菜洗干净做熟，吃完后把厨具都洗干净，就要花费很多的功夫，而妈妈做菜的配方虽然简单，我却怎么也复制不出那种熟悉的味道。

等到期末考试结束，学校宿舍马上就要强制我搬出去。假期太短，机票又太贵，无论怎么计算，都是不回国性价比更高。

又要去哪个宾馆里住几天呢？我不知道，我有点想家。

“破防”其实是不少人留学生活的常态，即便“脆皮”，还在坚持升级打怪的留学生们真的很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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