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胡慧茵 广州报道

日元持续走软引发外界关注。

7月下旬以来，日本继续实施大规模宽松政策，日元兑美元汇率持续走弱，当前仍未摆脱下行通道。10月23日，周一亚洲早盘，日元兑美元一度跌破150关口。虽然市场可能干预的消息限制了日元汇率的跌势，但日元始终疲弱。截至10月25日上午8时许，日元兑美元汇率为1美元兑149.88日元。

中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明明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为达到2%的通胀目标，日本央行长期以来实行超宽松货币政策，将利率维持在负值，并调控长端债券利率水平。其次，美联储则选择稳步加息，将利率保持高位以对抗通胀。日本央行与欧美主要央行货币节奏逐步背离，各国货币息差不断扩大，资金流出导致日元持续走软。此外，日本经济高度依赖进口，尤其是大宗商品，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导致日本经济承压也是日元走软的原因之一。

即便日元明显弱势，但日本并未打算放弃超宽松的货币政策。早前，日本央行行长植田和男就表示，日本央行将耐心地维持超宽松的货币政策，并对经济、价格和金融发展做出灵活的反应。他警告称，前景存在极高的不确定性。

为了遏制国债收益率的上升步伐，10月24日，日本央行宣布计划外债券购买操作。这也是日本央行第五次入市进行计划外购债操作。之后，10年期日本国债收益率从十年新高回落至0.844%。截至目前，日本央行购债的数目已经达到新高点。据日本央行统计数据，今年9月的国债购买额约为7万亿日元，自2013年4月以来累计达到约1010万亿日元。

“另类”的货币政策下，日本央行和日元将承受多大的压力？当前，日本央行进行货币政策正常化还面临哪些障碍？

日本政府会再干预日元吗？

当前，美联储和日本央行货币政策前景都处于史上最不确定的时期之一。一方面，美联储或结束近四十年来最激进的紧缩周期；而另一方面，日本央行继续保持负利率政策。目前，美日之间的利差已接近20多年来的最大值。

日元持续走弱，兑美元汇率在150关口徘徊。谈到日元跌跌不休的原因，复旦大学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孙立坚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除了因为美国释放加息信号，还因为巴以冲突后的不确定性，市场避险情绪升温，流动性强的美元回笼，造成美元进一步升值，非美货币的贬值。第三，是因为日本经济基本面并不稳定，还未走出通缩的阴影，而且日本的劳动力市场已经出现质的变化，日本老龄化少子化问题加剧，面临劳动力短缺的问题，使日本服务业和经济缺乏活力。岸田经济学想通过就业市场结构性的突破，让妇女拥有更多公平就业的机会，目前也还未能实现。

孙立坚表示，在这种情况下，日本政府认为若此时退出宽松的货币政策，经济将会雪上加霜，所以他们还在确保货币政策保持宽松。

在受访专家看来，日元在一段时间内走软似乎是必然的。中国民生银行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应习文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目前看在150点位，日元有比较大的支撑。10年期美债突破5%后，美联储认为市场利率已体现金融条件收紧，或代替进一步加息，美债利率和美元向上继续突破空间有限，因此日元或在150附近有一定支撑。

这也让外界对于日本央行是否会调整收益率曲线控制（YCC）政策有了更多的猜测。去年，日本政府曾多次干预日元汇率。数据显示，2022年9月和10月，日本分三次动用了大约9万亿日元（约600亿美元）来支撑日元，为日本央行自1998年以来的首次干预。但今年以来，日本政府几乎没有采取任何具体措施，来提振日元币值。

“现在看来，日本加息的可能性很小，尽管日本大企业已经实现加薪，但现在问题较大的是大部分的中小企业，当前日本不仅面临输入型通胀，增加中小企业经营的成本，而且还因为服务业价格太高造成的通胀影响了市场需求，进一步收窄了中小企业的盈利空间。”孙立坚表示，由于内外利差扩大、货币贬值的情况不仅在日本出现，很多国家都也自顾不暇，所以目前由日本政府单边出台政策干预，改变不了外汇市场开放度很高的日元疲软，而国际共同协调干预使美元下跌的可能性又非常小。

应习文也认为，除非出现突发性事件，导致美债与美元快速上升，并引发日元贬值压力显著升高，否则日央行将更愿意进行预期引导而非直接干预。

日经济仍未真正好转

原本外界预期，新任日本央行行长上台后就会逐步退出大规模刺激措施，但目前看来，这一可能性很小。日本央行方面也声称，近期成本驱动的物价上涨需要转变为需求驱动的通胀上升，才会考虑加息。

从GDP表现来看，日本经济确实在温和复苏。自2022年四季度以来，日本GDP年率增速已连续3个季度实现正增长。按年率换算，日本二季度经济增长6.0%，显著高于市场预期的2.9%-3.1%。

不仅经济增幅超预期，日本的通胀率表现也是可圈可点。据官方数据显示，9月日本核心消费者价格指数同比上涨2.8%，虽然较8月3.1%的涨幅有所下降，但高于市场预测中值2.7%。这是日本核心通胀率自2022年8月以来首次降至3%以下，但仍连续第18个月高于日本央行2%的目标。

然而，日本经济的复苏程度并未达到当局的理想状态。目前日本二季度经济实现增长的原因主要是出口增加、进口减少。具体数据显示，二季度日本出口环比增长3.2%；进口环比下降4.3%，连续三个季度负增长。

明明向记者表示，上半年，得益于汽车、机械和电子产品等产品的强劲出口，外需成为日本经济快速复苏的主要动因。未来随着全球经济下行压力增加，出口或逐步恢复正常，净出口对日本经济增长的支撑预计将有所减少。

孙立坚也持相近的观点，他认为日本的贸易逆差有可能会扩大。“日本没有经济发展所需的本土资源保障，而当前巴以冲突可能会导致日本的‘工业血液’石油价格攀升。此外，日本劳动力成本越来越高，服务业供给能力弱，供不应求，服务价格始终高昂影响了出口赖以生存的供应链保障。”

日本的外需或会受影响，此外，最困扰该国的是占据其国内经济一半的内需表现始终疲弱。据日本总务省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由于通货膨胀持续，工薪家庭实际收入下降，扣除物价因素影响后日本8月实际家庭消费连续6个月同比下滑。

在孙立坚看来，这种现象与日本将增加消费税的预期紧密相关。他向记者表示，消费税增加的预期，让日本民众积攒更多的钱减少消费。所以日本国内出现了民众储蓄增加，支出减少的现象。在日本宽松的货币政策下，日本国内的大企业和金融行业实现财富增加，但日本传统的实业赛道收入减少。尽管日本有强劲的产业竞争力，但问题是，中小企业的营商环境持续在恶化，尽管重组后的岸田新内阁一再强调未来政策的中心就是经济，而切入点在削减企业所得税，但巨大财政赤字终究会出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结果。

明明也认为，日本家庭支出主要受制于通胀上行导致实际工资下降以及消费者信心下降，“目前，日本物价与薪资尚未达成稳健的良性循环，内需动能变化还需持续观察。日元贬值会影响日本贸易，因为日本大部分贸易以外币计价，日元贬值会增加进口成本，进而导致企业经营压力增加，对日本经济产生负面影响。”

在进出口中扮演关键角色的日元，目前正面临持续贬值的风险，这也给日本经济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面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近日预测，2023年日本的名义国内生产总值（GDP）将从全球第三跌至第四，被德国反超。

一方面日本国内内需复苏动力不足，另一方面，日本政府要为维持宽松的货币政策付出更大的代价。孙立坚认为，若海外环境不改变，日本的出口和海外投资收益继续保持疲弱，这将会严重影响日本外向型经济的发展模式和经济重振的政策效果。

据了解，日本央行将在10月31日举行最新政策会议。从目前来看，日本政府既要保持低利率，以刺激经济和工资型通胀，又要维稳汇率，防止输入型通胀侵蚀国内购买力，减缓国内复苏。很显然，日本央行仍将面临两难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