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不起养老院，监狱还是能住的。”

作者：刘潇

深秋的这一天，日本关东地区的埼玉县可不太平。

下午1点左右，有人持枪闯入户田中央综合医院，开枪打伤一名医生、一名患者。

2点刚过，与户田相邻的蕨市邮局内又发生劫持事件，有人报警称“一个男人拿着枪进来了”。

·被纵火的公寓。

很快，又有人拨打火警电话，称户田市一处公寓发生火灾。

·3起事件发生在半径不到1公里的区域内。

警方很快确定，10月31日这3起案件是一人所为。看来此人非同一般。

高龄绑匪

警方在蕨市邮局前拉起警戒线。

·案发时的邮局门口，人质事件特殊小组（SIT）也紧急出动。

初步消息说，邮局内有10人被劫持。但警方很快确认，被劫持的是两名女职员，年龄分别为20多岁和30多岁。绑匪动机不明。

大批警员抵达现场，疏散民众。人质事件特殊小组（SIT）也紧急出动。记者们架起了“长枪短炮”，把镜头对准邮局空无一人的门口。

忽然，一个戴着口罩的老人出现在邮局玻璃自动门门口，朝门外挥手。警方紧张起来：这是绑匪抓的第三个人质？

·老人似乎在向门外的警察说着什么。

奇怪的是，这个老人的表情和动作并不慌张。在做了几次手势之后，发现警方没理解，他摘下口罩，嘴里念念有词。正当警察们面面相觑、猜测这老人葫芦里卖什么药时，老人似乎不耐烦了，将手伸向夹克内袋。

警察们一下子紧张了。不少正在观看电视直播的市民们也屏息凝神，盯着老人的手。

·掏出手枪。

“似乎是手枪！是手枪！”正在现场直播的电视记者突然大声喊道。同步直播的社交媒体上立马炸开了锅，直播画面被弹幕刷屏，“老头？”“高龄绑匪？”“完了！完了！完了！”。

警察还算冷静，耐着性子观察，终于弄明白：这个高龄绑匪要谈判。但警察迟迟无法搞清他到底要谈什么，有啥诉求。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绑匪依旧时不时出现在邮局门口。太阳落山后，下了班的民众在返家途中，继续通过社交媒体关注案件。

晚上7点，市民们正在吃晚饭，电视直播画面中记者大声说：“有人质出现了！”此时，邮局门口已亮起了灯，一名身穿邮局制服的女子出现了，转身向邮局内鞠躬后匆匆离开。

·第一名人质释放现场截图，右侧鞠躬者为人质。

记者说：“第一名人质被释放！”20多岁的女职员先被释放。后来，日本社交平台上流传的说法是，当时绑匪同意先放一名人质，30多岁的女职员将获释机会让给了年轻同事，所以先被放出来的人质向邮局内鞠了个躬。

晚上9点，第二名人质也获释。绑匪未做抵抗，把枪放在地上，束手就擒。网民调侃：“年纪大了，要睡觉了。”

警方确认绑匪为86岁的铃木常雄，黑道组织前成员。电视画面显示，铃木被捕时略有倦容，但始终昂着头，一脸不屑。

说到在医院伤人和劫持邮局人质的动机，铃木冷冷地说：“医院窗口态度太差！我和邮政车发生过交通事故，要和邮局谈判！”

据悉，铃木租住的公寓即将被收回，于是干脆一把火将自己的公寓烧了，再大闹医院和邮局。

·被逮捕时的铃木常雄（右）。

案发后，“邮局劫持”一时间上了日本社交媒体的热搜。有日本网民写道：“就是这个老头，搅得户田市和蕨市人心惶惶。赶紧向市民道歉吧！”

铃木作案那天，当地学校和幼儿园为安全起见都被封锁。有所幼儿园有200多名儿童，一直被封锁到晚上9点，孩子们在惊恐和饥饿中度过了7个小时。

又老又穷

这起看似蹊跷的事件，与日本黑道的“高龄末路”现象有关。

在日本，无组织的犯罪数量在上升，传统的黑道组织人数则在下降。和整个日本社会一样，黑道也在老龄化，不少黑道组织前成员年老体衰被抛弃后，走投无路。

此案中的铃木，一辈子没在黑道组织里混出头，一直到被踢出来之前，仍旧只是个走卒，“没有利用价值就扔掉”。他的经历，折射出日本黑道的兴衰。

日本黑道在上个世纪曾横行一时，山口组就是规模最大、收入最多的日本黑道组织之一。

1915年，山口组成立于神户市，起初只有50来人。1945年日本战败后，社会物资奇缺，秩序混乱，山口组这样的黑道组织乘乱而起，依靠色情、赌博等“生意”起家，逐步渗透到房地产、娱乐、金融等行业，势力不断扩张。

·气焰嚣张的帮派分子。

上个世纪80年代，随着泡沫经济时代到来，日本黑道组织的气焰也嚣张到极点。随之而来的就是黑道内部的争权夺利。

从1984年到1987年，山口组成员曾为争夺第四代头目的宝座，进行持续近3年的内斗。据说，在某次内斗中，黑道分子开了1000多枪，打死了131人。

铃木倒不是山口组出身。他加入过住吉会。那也是大型黑道组织，总部在东京，主要把持博彩业，头目已传到第九代。住吉会与山口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然而，再狠的黑道分子也狠不过时间这把“杀猪刀”。如今，“衰老的日本黑道”已成为社会话题。

日本一家周刊的前总编辑元木昌彦曾深入黑道组织，调查过这个问题。2019年，他旁听了山口组核心成员会议。

私下里，元木昌彦拉着一个20岁出头的黑道分子问：“喜欢做黑社会吗？”对方回答：“谈不上喜不喜欢吧，就是混口饭吃。”

元木昌彦又问：“如果上面命令你去杀人，你会干吗？”回答是：“肯定不想干，但也没办法。”

年轻人不想干这种打打杀杀的“工作”，年老体衰的老黑道分子还得继续卖命，由此洋相百出。

2020年5月，冈山市街头一名男子连开4枪，只命中一枪。被他打伤的是山口组在神户的直系组织头目。伤者身旁的两个黑道分子见状，立马追赶枪手。

枪手奔向停在附近的汽车，一头钻了进去，正要发动汽车时，副驾驶位置上的车门被打开了。追过来的那个黑道分子气喘吁吁地将枪手拖出车外。不过，这个黑道分子已经62岁，又跑又拉耗尽了体力，反被枪手一把推倒在地。

这个枪手后来还是被捕了。警方确认，他是山口组另一个直系组织的骨干，也已经52岁了。这场黑道火并的好戏，由这几条老汉来演，着实看得日本民众好笑。

·《人生I字路》中正在折纸插花、做手工艺品的黑道成员。

黑道分子不光老了，还穷了。日剧《人生I字路》中就艺术地展现了这一真相。误入黑道的主人公发现，黑帮生活并不是想象中的纸醉金迷，反而是非常拮据。为了省钱，他平时骑自行车出门，空闲时候还要在黑道组织的“事务所”里做手工艺品，赚个仨瓜俩枣的“供养”黑道组织。

如今86岁高龄的铃木也是这样。由于年轻时候一直是黑道成员，除了黑道那些打打杀杀、坑蒙拐骗的勾当，什么正当工作都不会做。被黑道组织扫地出门后，他为了解闷，痴迷于“柏青哥”（风靡日本的弹子赌博机），消耗了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积蓄。他没钱看病，也没地方可去，住养老院更是奢望。

就在这种走投无路的状态下，铃木干起了老本行，一天里犯了3件案子。有日本网友似乎看懂了这个迟暮之年的黑道分子那点小心思，写道：“住不起养老院，监狱还是能住的。”

案件清零？

日本传统的黑道组织“又老又穷”，日本也素有“治安好”的名声，那是不是真的就“天下无贼”了呢？不妨说点细节吧。

铃木犯案后，警方很快将他绳之以法。然而，当日埼玉县警察局官网不知何故竟未将此案纳入到当日犯罪发生情况统计中。查询当日所有案件项目，都显示“0件”。

·环球人物记者查询了埼玉县警察局官网，发现所有案件类别被显示“0件”。

日本警察不喜欢有案子，日本民众则不喜欢“管闲事”。

今年11月9日凌晨3点，日本千叶县松户市一名中国籍女子在自家门口被殴致死，两名凶手仍在逃。

案发地附近的监控录像显示，当时被害女子驾车朝自家方向行驶去，大约1分钟后，传来女子尖叫声和钝器打击声，持续了大约两分钟。

警方初步调查，被害女性死于被钝器击打头部。媒体在案发地点采访，发现案发时许多周边住户都听到了惨叫声，但没有一人出来看一眼，更别提有人出来制止了。

除了民众自扫门前雪，日本警察的办案积极性也受到质疑。普通偷盗案件，报案人除了需要填写一堆表格、走流程之外，还要忍受警方踢皮球、甩责任的过程。

在上述案件里，警方至今无法确认凶手身份。有网友写道：“估计这个案件很快也要不了了之了吧？”

监 制：张建魁

主 编：许陈静

编 审：凌 云

（文章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转载请加微信“HQRW2H”了解细则。欢迎大家投稿和提供新闻线索，可发至邮箱tougao@hqrw.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