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原体感染、流感病毒感染，随后又大概率合并出现肺炎球菌感染……在众多的呼吸道传染病或感染性疾病中，呼吸道合胞病毒感染（RSV）就显得被轻视了。早期症状相对轻微，与感冒类似是其容易被忽视的主要原因。但合胞病毒却是导致婴儿住院首要原因，婴儿期严重感染后有可能出现肺功能受损。

稍早前，中国疾控中心发布提醒：今冬明春警惕多种呼吸道传染病原混合感染，这其中就包含了需警惕呼吸道合胞病毒感染，提醒对象则囊括了1岁以下的婴儿。

正在接受雾化治疗的孩子。

“虽然传播能力很强，但它甚至不是法定传染病。更为关键的一点在于，目前针对RSV感染采用的雾化、平喘、激素、白三烯受体拮抗剂等治疗措施，无论国际还是国内临床指南，大部分并不推荐常规使用。通俗点说，它无药可医。这一点从临床治疗端来看，这是一种值得重点预防的疾病。”广东省人民医院儿科重症监护室（PICU）主任郭予雄告诉南都记者。

婴儿好发的疾病

家中两个孩子先后中招

现代医学对于呼吸道合胞病毒的认识已经有了数十年的历史，但对于多数人而言，对于这个病毒引发的感染则颇为轻视。家里两个宝宝先后中招且均明确诊断后，可乐妈妈对其有着颇为深刻的认识。“两个孩子的感染不是同步的，症状也各有不同，发现大宝流涕、咳嗽、发烧送医院检查出合胞病毒感染并合并肺炎之后，二宝相继感染。”可乐妈妈告诉南都记者，家里两个孩子几乎同时发烧，让整个家庭都乱了套。平素就对孩子观察仔细的她，发现大宝的症状更为严重，腹痛、憋气再加上病毒感染后那种典型的精神状态差，更为揪心。

现在回想起来，平素身体健康的大宝是直到去早教班上课后才出现发烧，从类似托儿所、早教机构这样的社区获得的感染概率很大。只是没想到其传播力那么强，等发现症状再做二宝的隔离时，二宝也中招了。

“大宝感染后的症状也颇为蹊跷，与普通感冒发烧完全不同，退烧药、物理降温后效果都不好。介于38.5℃-39℃徘徊。到了第三天，症状仍没改善，上医院一检查，原来是呼吸道合胞病毒感染，而且进展到了肺炎。”这样反反复复的病程一共持续了9天时间，其中雾化治疗了六天，防脱水、维持呼吸道通畅的同时也接受了静脉注射。

11月6日，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儿童呼吸内科诊室外，人头攒动。

“现在最担心的是看到了感染该病毒后可能会导致长大后出现反复喘息，是肺功能受损的表现。我们现在都在狠补预防科普知识。”可乐妈妈也经常在亲子群中分享自己的心得体会，做好前期预防，有症状后及时就诊，对于有小宝宝的家庭而言，呼吸道合胞病毒必须重视。

可重复感染

有孩子7个月内两次中招

和可乐妈妈的境遇类似又有不同的是，小白家不足两岁的宝宝，在短短半年多时间内，连续两次感染了呼吸道合胞病毒，而且最后进展到了需要住院治疗的阶段。“第一次感染是2022年末，孩子11月龄时，住院检查出了合胞病毒感染。近乎明确的传染源，来自孩子的爸爸”，对孩子观察仔细也热衷分享育儿经验的小白告诉南都记者。

呼吸道合胞病毒广泛存在，其对免疫力正常的成年人群体几乎不造成什么严重危害，这一特质也让成年人群体成了带毒却不发病的“隐匿传播者”。

令小白困惑的是，孩子今年6月快一岁半时，又一次感染了。呼吸道合胞病毒不仅传播力强，而且在她们家小宝宝的身上表现出了二次感染能力。又是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最后住院才最终缓解。

宝宝的症状也表现出了和普通感冒明显不同的特质。作为达人妈妈的小白一发现孩子的早期症状，就参照普通感冒的干预方式进行干预。可病情依旧持续进展，发烧、痰多、呼吸不畅和憋喘。“孩子感染后特别没食欲，严重时吃东西会吐。状态差，反复发烧，严重影响孩子的睡眠质量。因夜间呼吸不畅又反复发烧，担心喉支气管炎的话会引起喉头水肿。”对孩子认真细致，又有一定医学育儿知识储备的小白，两次都是凌晨时段带孩子去看的急诊。“第二次急诊最为紧迫，医生发现喉头水肿严重，再晚一点，可能要进行气管切开呼吸机辅助通气……”

可重复感染，是呼吸道合胞病毒所表现出来的另一大特点。
“宝宝两次感染都发展成喉支气管炎。目前，孩子是完全康复了，但睡眠呼吸音比较重，而且运动也受到了一定影响，快速运动就喘”。

作为95后职场妈妈，小白也将自己的遭遇进行了社群分享。对于这个新手妈妈群体还没有引起足够重视的病毒，太有必要进行科普，尤其是事前的预防科普了。

广东今年经历过一波高峰

六张重症监护单元，五个是合胞病毒中招宝宝

对于没有亲身经历的宝妈，呼吸道合胞病毒感染仍然遥远又陌生。但在临床一线从事儿科呼吸道疾病临床工作的专家，对呼吸道合胞病毒感染则有着最为直观的感受。

“就在今年的五六月份，有一波合胞病毒感染高峰。”广东省妇幼保健院新生儿呼吸专科主任医师高薇薇表示。

“呼吸道合胞病毒是一种在小婴儿里面非常常见的呼吸道病毒，主要可以引起毛细支气管炎，也就是比较下气道的炎症、肺炎。”在临床领域，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婴幼儿致病病毒，合胞病毒通常是1岁以下的孩子，小婴儿肺炎感染住院的第一原因，95%的孩子在出生的头两年都可能感染过这个合胞病毒。高薇薇表示，南方地区春夏季节相对高发，北方则略有不同，在这些高发季，八成以上小婴儿出现急性呼吸道感染的元凶就是合胞病毒。“是导致他们住院首要原因。”

就在今年5月、6月，广东省妇幼保健院经历了一波呼吸道合胞病毒感染小高峰。整个NICU（新生儿重症监护室）6个重症监护单元中，5个新生儿是因为合胞病毒继发严重肺炎后需要重点监护的，门诊中接诊的病例也不少。

高薇薇表示，从临床症状来看，合胞病毒和其他呼吸道病毒有共性，比如打喷嚏、鼻塞、咳嗽和发烧。但如果表现为下呼吸道感染时，就会表现出更严重症状，比如喘息、呼吸困难、剧烈咳嗽，更甚者会出现低氧症状。这对成人都异常凶险，何况是新生儿。“呼吸道合胞病毒传染性很强，是轮状病毒的2.5倍以上，物理接触、飞沫、空气都可以是传播媒介。”

广东省妇幼保健院内，NICU医护人员正在重点监护感染呼吸道合胞病毒的婴儿。

如果说以前还需要通过临床症状和胸片来进行诊断，或者通过肺泡灌洗液提取物来进行宏基因组检测的话，现代检验技术的进步，尤其是新冠疫情以来各个基层医院都在加强核酸检测能力，呼吸道合胞病毒其实也是可以通过咽拭子这样近乎无创的手段来进行检测。荧光PCR检测手段的普及和检验手段的升级，呼吸道合胞病毒感染是能被快速确诊的。

“对于家有小婴儿的新手妈妈，我会建议家长更加谨慎，因为小婴儿和大孩子不一样，有时候会进展得非常快。”

2018年，高薇薇治疗过一名特别严重的呼吸道合胞病毒感染的孩子，住院长达50多天，NICU里能用到的维持系统都用上了，用了很多药物和其他辅助方案。“现在回看当时的治疗，是存在一些不足的，因为类似大包围的手段后续循证医学都证实了无效。”不过，好在孩子最终幸运地出院康复了。

无循证推荐的治疗和不可小觑的远期影响

如果高薇薇主任接触到的是更容易感染中招的新生儿群体的话，广东省人民医院PICU主任郭予雄接诊的则是呼吸道合胞病毒（RSV）感染的更大龄一点的重症患儿。“这些孩子通常存在易发展为重症的诸多危险因素，比如慢性肺部疾病、先天性气道畸形、先天性心脏病、唐氏综合征、免疫功能低下等人群。

“合并出现重症的最主要危险因素还是年龄，尤其多见于3~6个月以下的婴儿。但即便是大龄孩子，如果免疫力低下，也无法确保能躲过呼吸道合胞病毒的攻击。”

郭予雄主任表示，“这个疾病俗称‘喘憋肺’，国内又称之为喘息性肺炎，教科书规范名称是‘毛细支气管炎’。 RSV是引起婴儿严重呼吸道感染的重要病原，现在病原学检测方法方便、快捷，可以选择抗原检测、抗体检测、核酸检测等。检测的灵敏度和准确度高，而且检测周期短。”从省医接诊的孩子来看，临床表现似乎有变化。以前遭受RSV感染的婴儿喘憋、发绀（缺氧）症状比较为突出，而今年收治的患儿中，喘憋似乎没有那么明显，反而以发热、气促和/或喘息多见。RSV感染后也不能产生永久性免疫，不能保护机体免于再次感染。

儿童感染RSV后的治疗，主要是采用“雾化、平喘、激素、白三烯受体拮抗剂等治疗措施，但无论是国际还是国内的临床指南，大部分是不推荐常规使用的。迄今为止，全球还没有专门针对 RSV 感染的有效治疗方法，也尚无儿童型疫苗及有效的抗病毒药物用于RSV的治疗。目前，临床上主要以对症处理和支持治疗为主。”

感染RSV后孩子的康复周期也会相对较长。“病毒性上呼吸道感染，比如“流感”一般不超过一周，而呼吸道合胞病毒感染的孩子，病程相对来说迁延，咳喘可反复发作，往往经历2~3周，甚至更长的病程。”郭予雄提醒说，呼吸道合胞病毒感染并不是一过性的，治愈就好了。“它有一定的概率使得孩子将来会反复出现喘息性疾病，甚至发生哮喘，门诊按哮喘来管理。”已有的证据表明，婴幼儿期严重RSV感染与支气管哮喘的发生发展有关。甚至还有的研究表明，婴幼儿期呼吸道合胞病毒感染对将来成人期的慢阻肺也有关系，会增加罹患慢阻肺的概率，可能对罹患后的全生命周期的健康生活质量产生影响。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预防，有效的预防意义重大。

采写：南都记者 王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