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公司原东风雷诺汽车有限公司常务副总裁胡信东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2024-03-21
更新时间:2024-03-21 23:22:11作者:橙橘网
一些新链主不一定有最领先的技术。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李艳艳
编辑|姚赟
头图来源|受访者
今天的供应链,早已不是“一家工厂+一家工厂”的串联,它们成为整体,是由“信息链”和“价值链”融合而成的“产业集群”。
在助推产业上下游数智化转型、供应链降本增效的过程中,一批中国制造企业历经锻造,已成为其中某个链条上的链主。它们深度参与甚至主导全球分工,在复杂环境中谋求增长,其能力和价值亟待重估。
举个例子。
像宁德时代、亿纬锂能这样的电池企业,已经在新能源行业形成了全球影响力,业务链条贯穿原材料供应和电池制造。与之同行的比亚迪,更是将产业触角链到了终端的新能源车。“可以说,整个新能源行业的很多环节,我们国家的企业都在起着主导作用。”赵先德说。
产业加速变革的趋势,叠加全球格局的深度调整,进一步推动了供应链的重构。而今,诞生于中国的链主企业正与供应链上的伙伴们一起,拥抱“出海”带来的新机遇,也不得不应对各类潜在风险和挑战,并从中调整自己的位置。
近期,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授、供应链创新研究院院长赵先德接受了《中国企业家》杂志的专访,就“链主”的诞生和进化、链主与供应商的关系、链主高质量发展和“出海”等话题,表达了观点和建议。
作为供应链管理领域的知名学者,赵先德有着超过30年的供应链管理研究和教学经验,曾在国际知名期刊上发表论文超过200篇。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供应链整合与创新、基于网络平台的服务及商业模式创新、数字化供应链、基于大数据的供应链及物流决策优化、绿色供应链、供应链金融等方面。
以下为采访核心要点:
1.整个新能源行业的很多环节,我们国家的企业都在起着主导作用。这种主导作用一是体现在市场份额上,二是看这个产品的研发和工艺流程技术的掌握。
2.一些新链主不一定有最领先的技术,但有能力去整合不同环节,利用不同国家的资源完成生产,然后交付给客户,提供服务。
3.不只是苹果和欧菲光的关系变化,历史上不同国家之间都有这种供应商和客户之间的合作,只是有些阶段关系相对稳定,但你不能希望其一直稳定,特别是一对一的关系,很难长期维持。
4.当下,国内很多企业面临的情况,是国外供应商技术质量相对更好些。当它们要寻找当地的供应商时,往往会要求它提高质量、提高技术维度。
5.我们的企业现在所面临的一些困境,和相当一部分企业家只知道怎么卖得便宜,只通过低价去竞争是息息相关的。
以下为对话内容整理(有删改):
《中国企业家》:“链主”这个词在业内早有公开定义。近些年,宏观环境、经济形势、产业结构等发生了诸多变化,也有一批新链主诞生了。据您观察,什么样的企业才能被称为“新链主”?
赵先德:链主概念存在于很多传统行业中。
这些年,我们传统行业形成了一些优势,加上近些年的技术创新,和供应链管理知识,特别是通过数字化技术管理供应链的能力,实际上走到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些企业。以家电行业为例,海尔、美的、格力等几大巨头都在全球范围内形成了一定影响力。
再以新能源行业为例,比如电池相关的企业,早期把规模做大了,最后有了绝对成本优势。像宁德时代、亿纬锂能这样的企业,已经在新能源行业形成了全球范围的影响力,其业务链条,已贯穿了原材料供应和电池制造;像比亚迪这样的企业,业务链条进一步延伸至下游的车。可以说,整个新能源行业的很多环节,我们国家的企业都在起着主导作用。
这种主导作用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体现在市场份额上,二是看产品研发和工艺流程技术的掌握。有了技术又有规模,就有了成本优势,企业的市场份额就会越来越高。在此基础上,企业就可以去整合上下游资源,利用数字化技术深入多个环节,完成产业链上不同企业以及企业内部的流程整合。
所以,新链主意味着拥有全球影响力,能够整合资源、整合不同的供应链角色。能够在其带领之下,推动某些行业的飞速发展,最后我们的市场份额就会越来越大。
《中国企业家》:在您看来,“链主”的进化有没有代际性?
赵先德:像家电行业链主,第一代、第二代的特征已经呈现出来。家电行业的第一代链主诞生在改革开放初期。但那时候的链主,没有一家是中国企业,我们都是依赖于别人。现在,几乎所有知名的中国品牌都是链主,它们或是中国人自己创的品牌,或是中国人买回来的外国品牌。
新能源行业,我们现在在电池领域扮演着链主角色,但在其他环节,国外拥有更多的核心技术。比如新能源车上的一些关键芯片,可能还是国外掌握得比较多。所以,这种情景之下,链主怎么定义,就很重要。
一种定义是说,行业中有影响力,我牵头的供应链产量最大、规模最大。还有一种涉及核心技术,比如新能源车,最关键的一些高精尖芯片,相当一部分我们还不掌握。也就是说,在某些行业,我们还不见得真正在技术方面领先别人。
比如,家电是比较传统的行业,我们确实也积累了竞争优势。也因为这样,我们的企业可以在全球范围内整合不同的研发设计和生产资源,甚至可以去买别人的品牌,然后把别人的研发创新、生产能力、品牌能力结合起来。另外一个与此类似的就是服装行业。
来源:受访者
SHEIN(希音)就是新出现的模式。它利用数字化技术和大数据,直接把时装卖给全球消费者,并且研究全球不同地方消费者的需求,然后以中国产业带为主,快速准确地研发、设计、生产、物流、配送。这意味着,SHEIN是在整合全球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资源,再把产品交付给全球的消费者。相比而言,这样的企业更像是新链主。
第一,它不是传统行业的运作模式,而是通过新思维、新技术和大数据能力,整合供应链上下游。SHEIN并没有建设这些厂房,也没有自己的生产线和工人,它做的是整合国内的生产制造资源、设计资源,以及协同全球各地的物流配送资源,为全球客户提供产品和服务。
这是产业发展的新趋势:一些新链主不一定有多领先的技术或多雄厚的资源,但有能力去整合不同环节,利用不同国家和地区的资源完成生产,然后交付给客户,提供服务。最近两三年,这个趋势确实是在中国凸显得比较明显,发展速度很快,对于我们某些产业产能过剩的解决,也会产生很积极的作用。
《中国企业家》:如果从整合能力来看,餐饮行业有链主企业吗?
赵先德:中国餐饮和西方餐饮很不一样。首先是我们的“花样”比较多,标准化程度又比较低,相对西餐供应链,整合起来更难。但最近几年,我发现,一些企业正在不同环节做整合,比如,连锁模式。除了前端餐馆的连锁门店,部分企业后端配有中央厨房,甚至整合了养殖农场。像西贝、海底捞,它们都有自己的连锁门店,有自己的品牌,它们也把供应链拆分出来。拆分出的供应链,除了给自己用,还对外服务。
《中国企业家》:这样说来,很难界定“新链主”集中分布的领域?
赵先德:现在各行各业都涉及供应链。但链主是指那些在供应链里有一定影响力,并利用影响力能组织协同不同伙伴,把供应链不同环节的事做得高效、质量好、成本低。这类企业,实际上蛮多的,比如海尔就在行业中摸爬滚打很多年,不同的产业环节都有做过。
有一些链主确实是在行业中有核心技术和设施的,比如宁德时代。但还有一些链主从其他行业进来,或是通过数字化技术进来的,可能对于每一个环节怎么做并不太熟悉,但可以利用自己供应链管理的知识和经验,整合、协同别人来做。这一点上,小米比较典型。
小米除了自己研发设计产品,还通过小米生态投资其他公司,共享供应商资源、渠道资源甚至品牌,不断引入新产品,同时降低研发风险。这样下来,一方面,小米把目标顾客群体抓得牢牢的,另一方面,通过跟生态合作,也降低了自身渠道和供应商的成本。
来源:受访者
这里边一个是供应链的功夫,一个就是商业模式的功夫,两者是相互支持的。
《中国企业家》:从“果链”到“华链”,经历了起死回生的欧菲光,给了很多供应商警醒。新链主和供应商之间,在合作关系、合作模式、组织文化等方面是否可以开启一番新天地?像欧菲光这样的供应商,又该如何掌控自己的前途、命运?
赵先德:一般来讲,如果你是一个希望长期发展的公司,只侧重于一个供应商,且这个供应商跟你的目标、价值观不十分相符时,是非常危险的。同样,那些只依靠一个大客户的企业,它和客户之间要有高度协同,这种协同不仅仅体现在生意上,整个价值观、做事的knowhow也要一致才行。
所以,为了降低自身业务风险,企业从一开始就应该努力寻找起码两三个重要客户。此外,对于技术含量比较高的企业,还有一个技术路线的选择问题。世界在变化,客户有可能在某种情况下转换到另外一个技术路线,这时,供应商如果对其他技术路线没有投入,最后也会产生问题。
这就关系到供应链的韧性。第一,做好布局,提前规划好当一个重要客户或供应商中断时,如何过渡的问题。这里涉及,彼此的价值观目标是否一致、是否高度协同。第二,双方技术路线是否相符。一个相当于关系和认知的维度,另一个是技术维度,这两个方面实际上都要考虑。
在美国有很多类似案例。比如某著名车企跟它的轮胎供应商之间,因为车企领导人的变化,它的做法、价值观发生了改变,最后还是把轮胎的供应商抛弃了。所以,不只是苹果和欧菲光的关系变化,历史上不同国家之间都有这种供应商和客户之间的合作问题,只是有些阶段关系相对稳定,但你不能希望所有的阶段都稳定,特别是一对一的关系,很难长期维持。
《中国企业家》:越是智能化水平高的产品,越容易受到供应链的牵绊。前两年,理想等造车新势力集体经历过“芯片荒”,理想后来大力扶持本土供应链。您如何看待?
赵先德:我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本土化问题。世界一直在变,就像华为现在用国内的供应商,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个供应商可能看不上华为,再找其他的合作伙伴,又或者是华为看不上这些供应商。这是一种动态的调节过程,在供应链里也是经常存在的。
当下,国内很多企业面临的情况,是国外供应商技术质量相对更好些。当它们要寻找当地的供应商时,往往会要求它提高质量、提高技术维度。当然,当地的供应商价格可能更便宜。随着时间推移,国内供应商有可能产生质量更好的,其他国家的供应商也说不定更便宜。
质量、技术、成本,这三点是企业在选择供应商时需要持续考虑的。没有一辈子的客户,如果有这样的情景,那最理想不过,但绝大多数时候,你没有办法能让一个伙伴一辈子跟你合作。晴天修屋顶,所以在供应链还没出问题时,就要想到可能的风险。
一般情况下,一个规模较大的公司在采购同一零部件时,如有可能,会选择三个供应商。其中一个作为主要供应商,给到它绝大多数份额,至于第二个和第三个,则会基于它的绩效去调节。所以,我们知道,现在绝大多数公司已经不再使用单一供应商。当然,如果有的零部件比如一些高精尖的芯片,只有一家能生产,别人生产不了,那我们也没办法。
《中国企业家》:强势的供应商在很多产业供应链上有所体现。制造商与供应商之间的关系如何平衡?
赵先德:制造商跟供应商之间一直存在各种不同种类的关系。很多行业中,如果供应商在某些方面有关键技术,那它的话语权可能比制造商还要大,比如芯片行业,一些智能产品必须有高精度的芯片。
赵先德教授授课。来源:受访者
很多时候,拥有话语权的供应商会自主选择跟哪些客户合作。一个大方向是,客户需要在下游市场具有影响力,能够把这种高科技的东西应用到更多场景。这不仅能显著提升产品销量,也能让双方的合作更长久。关于“卡脖子”,我们也要思考的一点是,我们的产品力是否还不够强,有没有强到供应商离不开我们的程度。
供应链上,越有能力的组织越有选择权。作为供应商,我选择的伙伴是跟我的战略、价值观相同的,且能跟我长期合作的,而不是只在价格上便宜。供应商前期投入很多,如果最后制造商的策略总是以最便宜的方式去扩大市场,合作价值就不大。
我们的企业现在所面临的一些困境,和相当一部分企业家只知道怎么卖得便宜,只通过低价去竞争是息息相关的。如果这些企业能够提升产品力,差异化竞争,说不定一些实力强的供应商也愿意跟它们合作。而且企业自身也可以有足够利润,支持将来的研发。
我很担忧新能源产业的发展,比如电池,本来我们很有优势,但国内这些企业,一是玩命扩产能,二是为了能消化产能,玩命降价。最后,就形成了一种状态,明明是我们有竞争优势的行业,在全球市场下,走到现在都不赚钱。还有一些行业由于我们卷得太厉害,人家都怕我们,有些地区设立一些贸易障碍,除开那些政治原因之外,可能也是为了维持正常的竞争秩序。
现在我们看到,很多中国企业的发展方向,其实是靠低价把市场规模做大。但如何巩固高端市场、做出差异化产品、完成工艺流程的高精尖程度,做到产品尽管高价但不可替代,我们的企业还有一定差距——很多行业还没有这样的链主。
《中国企业家》:“出海”备受热捧的当下,新链主可以发挥哪些作用,还需留意哪些挑战和潜在风险?
赵先德:目前,“出海”有几种不同模式。我们比较擅长的,就是这些中国制造企业的出海,它们的主要路径是通过跨境电商,将产品销往全球。但只靠这条路径是不行的,还需要企业去到全球不同的地方,布局研发、生产以及相关的服务设施。
来源:视觉中国
总体来讲,在出海这件事情上,企业有以下几件事要注意。
第一,企业相当一部分功夫应该是在当地市场树立品牌知名度,让当地的消费者首先对品牌和产品建立信任;第二,商品不能只是在国内生产然后卖过去,还要寻求不同的地方,针对产品和相关原材料的可获得性,以及根据当地的法律法规,在全球各地建设不同的供应链网络体系,以此来更好地服务于当地需求。
这是国内企业必须要迈出的一步。实际上,日本企业已经走过了这样的阶段。早些年,日本只是在本国内生产汽车,再卖到美国去,当地的舆论也是十分抗拒。但日本人后来走出去,在美国人家门口建厂,能把产品质量做好,成本不那么高,还带动了当地就业,美国人就说不出来什么。
所以现在来自中国的很多企业,也需要去全球不同的国家,寻求、利用当地的资源和能力,去满足当地的市场。这给中国相关政策的调整带来了空间。所以,未来5年、10年,到了中国企业布局全球市场,去国外设立供应链,满足不同市场中的多样化需求的时候。
《中国企业家》:对于链主本身的高质量发展,您有何建议?
赵先德:高质量发展意味着,第一,不能只卖便宜的产品。现在我们要扭转这一点,不能只靠便宜去竞争,要比拼能不能做出别人做不出来的产品,或是质量,或是独特性。
这背后有几个方面的功夫。第一,要有技术,在新型材料、新型技术的使用上能够领先,能够研发设计出独特的产品。第二,生产过程中,要有工艺流程创新,一方面能保质保量,准时交付,另一方面也能通过工艺增加产品的独特性。
第二,现在我们可以用更新型的能源,更环保的技术把产品做出来。所以高质量发展又有了新的要求:除了质量和独特性之外,也要注重绿色设计、绿色生产等方面,降低产品全生命周期的碳足迹。
第三是数字化技术的使用。上面说的两点看似增加了成本,但其实通过利用数字化技术,企业可以比别人更准更快地了解,谁什么时候需要什么,而不是把产能浪费掉,这是最大的成本节约。
比如智能制造,很多时候仅仅是片面强调,生产量增加了、效率提高了,但生产的东西并不见得是人们需要的,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并不是说你建了黑灯工厂,生产效率提高了,产品就都卖出去了。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哪些人需要哪些产品、哪些服务,然后能不能做出来满足客户需要,我能做出来别人做不出来的东西。这是在表面的生产效率之下,数字化技术发挥真正价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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