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系华泰资产首席经济学家 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

随着稳增长政策落地显效，开年经济数据好于市场预期。国家统计局3月18日发布1-2月宏观经济数据显示，1-2月全国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4.2%，增速较去年加快1.2个百分点，其中房地产开发投资同比下滑9.0%，降幅比去年全年收窄0.6个百分点，为2023年3月以来降幅首次收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5.5%，增速比去年12月回落1.9个百分点。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上涨7.0%，比去年12月加快0.2个百分点。

总体看，前两个月经济数据略好于预期，整体有强有弱、同时出现一定分化趋势：出口、投资、工业生产较强；地产销售进一步下探，建筑施工等实物工作量未见明显起色，消费、物价延续低位。数据虽然向好，但内需不足问题仍较明显，亟待政策进一步加码。

国民经济数据有哪些亮点？房地产数据传递怎样的信号？3月份是否是二手房销售的拐点？细分领域消费有哪些值得关注的亮点？一线二线城市消费情况的趋势如何变化？投资数据表现不错，说明政策已经开始起效？后劲是否能够覆盖全年？今年出口产业链是否有较好的预期？如何看待美日两国央行货币政策分化对全球金融市场的影响？政策面将如何扶持经济的复苏？第一财经《首席对策》专访华泰资产首席经济学家王军。

1-2月供给端和需求端实现同步恢复

第一财经：王总好，感谢接受我们的专访，首先我们从最新的数据开始聊起，国家统计局公布了前两个月国民经济数据，您认为最大的亮点在哪儿？

王军：前两个月中国经济应该说还是实现了一个比较好的开局。尽管说有去年基数相对比较低的原因，但是我们看到无论是生产端还是需求端都出现了同步的而且是比较强劲的回升，特别是需求端。

那么具体来看，我觉得起码有这么几个亮点：工业增加值应该说还是保持了去年年底以来这样一个快速增长的态势，特别是其中消费品制造业和高技术制造业的工业增加值是增长比较快的，同时服务业增长也是比较快的，这是从生产端。

那么从需求端，首先就是投资。我们看到投资是超越市场预期的强劲，前两个月是实现了4.2%，特别是制造业投资是9.4%，同样是高技术制造业表现得更突出一些。消费还是有十足的韧性，因为正好前两个月包含了春节的假期，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包括出行、旅游，包括文化、娱乐，还有像这些通讯器材增长都比较好，还有包括像一如既往的新能源汽车和普通的乘用车，都是实现了两位数以上的增长，所以消费应该说还是提供了一个基本的动能。

房地产数据依然低迷

应加大逆周期跨周期调控力度

第一财经：我们看房地产前两个月的数据，无论是销售面积还是金额，它的绝对值基本上是近几年来的一个低位，我们都知道去年从中央到地方还是出台了不少房地产政策，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近七年新低的情况？

王军：这个问题应该说也比较复杂，既和这个政策出台的时机、力度、节奏有关系，还有和购房者的这种预期是有关系的。因为大多数购房者看到市场往下走的这样一种行情，往往都是愿意买涨而不买跌的，所以说整个购房者从他的心态来讲，观望的气氛是非常浓厚的。

同时从开发商的角度，因为销售不畅、销售低迷，所以使得它的回款变得非常困难，它面临着比较严重的应该说流动性或者叫债务危机。还有包括价格，因为统计局公布的是70个城市，它的同比和环比看上去还不错，环比跌幅在收窄，好像企稳了。但是如果你从一个大数整体来看，也就是说你用销售额除上销售面积，那么今年前两个月和去年前两个月相比，也是一个基本上超过20%的这样一个跌幅。

所以整个现在房地产市场的局面应该说还是比较严峻的，按照中央的判断，供求关系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那么你的调控政策应该怎么去适应它来做好？对房地产来讲，现在也有一个逆周期、跨周期调控的问题，所以我觉得我们需要做的工作，政策方面可能还需要出台更多更强有力的政策去应对它。

销售数据是先行指标

房地产投资数据或继续探底

第一财经：房地产开发投资虽然是下降，但是它的降幅是收窄的，但房地产销售额是大幅下降的，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反差？

王军：这个也比较复杂，简单地说投资的数据和销售的数据和其他的比如说开工竣工这些数据，它不是同步的，因为房地产开发它也有一个周期。那么笼统地或者简单地讲，销售数据一般被认为是整个市场所有这些数据的一个先行的指标。

也就是说销售先好，那么它会带动投资逐渐趋旺，如果销售变得很差，那么经过一个周期或者市场的观察，那么它可能会影响它的投资决策。也就是说现在销售数据这么惨淡，那么我们有理由怀疑或者说担心未来几个月投资的数据可能会在现在这样的一个看上去还不错，或者说好像企稳的基础之上可能还会有进一步探底。

销售和投资已从高点下跌40%

楼市预期过度悲观

第一财经：您觉得拐点的底，我们的心理承受的底线大概在哪儿？

王军：很难讲，那么从销售的角度和投资基本上两个比较同步。就是说已经从2021年的高点下跌了40%。如果按照开年的这样一个幅度的话，连续三年我们投资也好，销售也好，调整的幅度可能会达到50%-60%。我个人感觉这样一个调整应该说是方方面面能承受的一个极限了，也就是说拦腰砍了一半。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中国经济未来发展的前景还是值得期待，还是非常光明的。我们居民的收入也在持续增长，我们各种新动能也在不断培育，我们没理由对我们的市场这么悲观。所以我感觉确实有点像证券市场前阶段一样过度的悲观了。

所以我个人感觉如果今年政策配合比较得当，再加上我们保障性住房这三大工程跟得上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今年是一个比较好的有可能实现见底企稳的拐点，反弹我们可能很难那么快。

出行消费表现突出

新能源车销售一骑绝尘

第一财经：消费算是一个比较明显的亮点，您觉得消费的细分领域还有哪些亮点可以挖掘？包括一二线城市它的消费的趋势如何变化？

王军：春节期间的消费实际上是非常的火爆的，起码从总量来讲，你比如说几个数字是非常抓人眼球的。春节期间跨区域人口流动接近23亿人次，然后旅游的人数人次是4.7亿，不仅较去年同期有一个非常大的增长，而且基本上也已经回到了甚至比2019年同期还有增长的表现。也就是说在出行方面和旅游这些方面，相应的餐饮文化娱乐的消费应该说反弹都非常厉害，因为这个是和服务相关的，也是最容易恢复到正常状态的。

还有乘用车，根据乘联会的数据，前两个月乘用车累计增长了17%，然后新能源车更是一骑绝尘，增长了37%，所以这也是非常突出的表现。

至于说到一二线城市或者说不同层级城市的表现，确实和它城市居民收入水平以及这个城市为消费者所营造的，不管是硬件还是软件的消费环境有很大关系。要改造自己的软件，要改造自己的硬件，我觉得对于改善消费还是能够起到一个比较快的立竿见影的作用的。

从“进淄赶烤”到“天水麻辣烫”

各地促消费亮点频出

第一财经：其实从去年开始，我们看去年“淄博烧烤”开始火，然后到了今年春节的哈尔滨，包括现在天水又开始火了。这种情况好像是在我们之前几年没有遇到过的，您觉得这种情况它未来是能成规模去拉动消费，还是说这些城市旅游的火爆可能是昙花一现的现象？

王军：我觉得一方面这是一个积极的现象。说明大家都在努力想办法去改善自己的消费的环境，提升自己的消费的这种规模。但是我不愿意用昙花一现这个词，我倒是愿意用可能未来这将成为以点带面，比如由文娱扩展到更广范围内的其他的商品的消费，以及更多的城市加入到这样一个“卷”也好，或者说互相的这种良性的竞争，给消费者创造更好的消费的产品，消费的服务以及消费的体验，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

当然你也不可能过高估计文娱、旅游这些消费，它对于当地经济的这种拉动，因为它毕竟只是一个方面，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现象。说明大家确实把很多的心思精力和资源投放到怎么去扩大消费，刺激消费方面，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

宏观政策齐发力促进投资数据向好

第一财经：扩大内需除了消费，还有一方面就是投资，我们看到投资的数据也不错，尤其像基建投资、制造业投资、高端制造业投资等等，这个是不是去年整体的财政政策它发力的显现？

王军：确实前两个月投资的这样一个相对比较好的表现是和过去一段时间我们财政这个积极发力是有关的。同时我们也已经开始启动新一轮的大规模设备更新以及消费品的以旧换新，所以这些政策还得到了金融部门的支持。

上周刚刚公布的前两个月的信贷数据，无论是从企业的中长期贷款也好，还是从它的累计余额的增速，以及我们专门针对这些专精特新高科技的中小企业，它们的信贷增速都是保持了（百分之）十几到二十几，远远超过同期其他类型企业获得贷款的这样一个增速，所以说我们实际上是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共同在发力。

四大原因令今年出口有利因素大于不利因素

第一财经：工业增加值的数据也不错，海关总署公布的出口的数据也比较好，结合这两个数据来看，能不能这么判断，今年我们整体的一个出口产业链可能表现还比我们预期会好一点？

王军：是这样子的，尽管有一些不利因素，但是我觉得有利因素更多，支撑今年外需我们的出口比去年有更好的表现。

第一个就是全球的制造业周期和商品贸易的周期有触底反弹的这样一个迹象，而这个和我们的外需和我们的出口是息息相关的，也就是说过去一年困扰我们的出口的下行周期可能是结束了，这是第一个支撑的因素。

第二个过去几个月我们知道中美关系实际上是发生了比较大的改善的，所以中美之间的这种贸易，中国对美的出口应该说还是保持一个比较稳定的增长，那么由此也带动了我们传统的产业链的一些大国、强国，比如说像日本、韩国对我们产品的需求也在增加。

第三个就是随着今年美联储货币政策的调整，美元可能会逐渐走弱，对全球需求的恢复也是有利的。再加上美元的走弱，可能会带动大宗商品价格的走强，所以对我们的外贸进出口都会有一个支撑。

还有一个，消费电子的产业链也是开始见底回升，甚至可能会出现一个向上的周期。具体表现为比如说电视机、手机，包括像芯片集成电路这些可能都是一个向上的周期开启，所以对我们国家的外贸应该说都是有支撑的。当然也有一些不利因素，比如说因为全球今年增长还是小幅放缓，对贸易增速可能也会有影响。应该来讲积极因素还是要大于这些不利因素的。

日央行退出低利率 资产吸引力上升

美日两国政策分化 全球金融市场需警惕波动性

第一财经：美联储接下来马上从加息到降息的过程，再加上我们看到除了美联储之后之外，日本央行也退出负利率状态，结合这两个比较重要的经济体央行的表现，您认为可能会对今年全世界的金融环境有什么样的影响？

王军：确实这里面有一些被预期到的因素，有一些没有被预期到的，从结束加息到开始降息，从过去以抗通胀为首要的目标，到未来可能是要对付轻微的衰退为主要的任务，可能是需要一个比较长的过程。

对于日本来讲，应该说市场也好，或者说大家都已经预判到了它的这样一个负利率政策的终结，这个周期也确实结束了，市场对它这种信息的消化和反应来讲，已经基本上给它定价比较充分了。结束负利率之后，日本的企业对于全球资本的吸引力可能会上升，国际投资者可能会适当调高对于日元资产的这样一个配置的比例，所以这个就会吸引全球资本的流动。

因为正好日本和美国两大央行它们的政策方向是相反的，一个是收紧，一个是宽松，所以说势必会影响全球范围内资本的流动。再加上中国这样一个变量，如果今年中国恢复确实也比较好，包括事实上现在国际投资者已经开始加大对于中国资产，特别是中长期国债资产配置的一个比例。前两个月我们看到外资实际上已经成为商业银行之外的第二大持有主体，已经接近百分之九、百分之八点多。

预计今年降息降准分别还有1-2次

第一财经：所以结合国际以及我们刚才聊了那么多国内的情况，怎么来看今年的宏观政策的一个调整，您觉得什么样的政策应该适时去推出，怎么来去进一步扶持经济的增长？

王军：应该说刚刚结束的两会已经给我们传递出非常明显明确的信号和路径。比如说从财政政策来讲适度加力，而且积极的扩张性的政策在支持。刚才我们说到了去年的1万亿，今年有一半在今年使用，今年又有1万亿的超长期特别国债，然后还有新一轮的大规模设备更新改造。根据发改委的介绍，估计每一年是5万亿，消费品的以旧换新估计也有大致将近1万亿左右。

然后还有支持三大工程，我们知道央行有它的结构性的工具 PSL，已经发了5000亿，还有包括财政预算的史无前例的一个支持。像这次两会报告就说7000亿的政府预算的投资，所以这些政策叠加起来应该说会很好地为我们今年实现5%左右的目标提供一个很强大的动能。

再看货币政策方面，市场对于中长期利率的走势是比较一致的，认为还有进一步下行的空间。不管是为了对抗目前的这种低通胀也好，还是为了减轻地方债务的未来还本付息的这种压力，以及给实体经济让利都有这种需要。无论是政策利率还是市场利率都有进一步下行空间。所以我个人也估计今年可能还有1-2次的降准以及1-2次的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