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大V“水皮”辞任独董,已多日未更微博!坊间传闻四起
2024-05-17
更新时间:2024-05-17 23:24:31作者:橙橘网
文 | 陈之琰
编辑 | 刘旌
4月末,途虎养车被同时纳入沪港通和深港通名单。在途虎养车的IPO故事里,许多人记住了红杉、腾讯、愉悦等等机构,但或许少有人知道刚刚迈入第十三个年头的这家名为“原子创投”的机构。
这个故事的A面是:作为第一个投资途虎的机构,途虎为原子带来超百倍回报;但故事的B面是,从2013年投入到2023年IPO,这家位于上海杨浦的机构足足陪伴途虎走过了十年。
途虎与原子的故事是创业者与VC之间最为经典的模样:创立原子的第二年,冯一名见到了创业第二年的途虎创始人陈敏。曾供职于同一家公司、相识于微时、看好新兴的商业模式、果决落子、长期支持。有一轮投资款还未到账、公司账上也没钱的时候,冯一名毫不犹豫伸出援手。在C轮之前,他主动给途虎当起FA,找来了后续几家关键的投资机构。而当途虎发展成熟之后,双方更是实现了一场堪称教科书的“哺育与反哺”。
途虎养车敲钟,左一为冯一名
某种程度上,这条艰难且漫长的道路,也是原子创投创始人冯一名的故事缩影。
在创办原子之前,冯一名道路顺遂。2002年,他作为高级工程师加入微软旗下微创软件,四年后加入美国愈奇投资(Mustang Ventures) ,4年内从投资人晋升为中国区唯一的中国籍合伙人。2011年底,在积累了几笔成功的个人投资之后,他创立原子创投。
这是一切艰难的开始。
在那个被很多人视为中国创投的黄金岁月中,冯一名没投几年就陷入在百团大战、全民共享的时代里。作为一家早期投资机构,他在资本的估值泡泡和接鼓传花间疲于奔命。遇上了很多诸如拉面、螺蛳粉那样“判断不了”但又似乎必须出手的风口。最极端的时候,他一天见21个项目,像极了一个“救火队长”。他遭遇过不止一次的欺骗与背叛,有创始人上市前连带着原本承诺的股权完全失联。当然,还有2018年开始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募资寒冬,带着对裁员同事的愧疚和那股子不甘心,他怀抱“原子的最后一点钱”寻求投资方向上的转变。
截至目前,原子管理着7亿人民币AUM。从2019年,原子开始聚焦投资国产替代主题之下的“早、小、硬”,即围绕智慧交通和光电两条赛道的科研成果转化,做硬科技小团队的第一个机构投资人。这些领域的被投企业中已有忱芯科技、比博斯特、同星智能等多个项目获得多轮知名机构和国家队的后续融资。 所有人都无比艰难的2022年,原 子智慧交通产业基金实现逆势超募。
客观来说,过去10年,冯一名和他的原子很难说是这个行业的“主流玩家”。甚至,直到有了途虎这样回报不俗的明星项目的今天,冯一名仍说,他依然挣扎在生存线上。
在上海北部一隅的原子创投办公室里,冯一名向我们讲述了他的故事。 这个故事更像是投资人群体不为公众所知的一面:历经行业的四季轮回,自信过、挣扎过,最终甚至有点向死而生的意味。
以下为原子创投创始合伙人冯一名自述,经36氪编辑——
一
我算是2006年入的行,四年内在美元基金做到唯一的中国籍合伙人,到2011年底准备做原子的时候,觉得自己将来是要在行业里降维打击的。
不是开玩笑。我还记得2010年的时候去看一个项目,同场有人民币基金的投资人。我出于礼貌让他先问问题,他一个小时都在问工商注册、法务、社保,一点业务没提,临走的时候还不知道公司具体是做什么的。那是全民PE时代,大把的人做pre-IPO,只要合规、利润达标就能上市,根本不用懂业务本身。我当时心里觉得,其他人什么都不懂,我太牛了,信心十足。
到2015年,那是最高光的时刻了。原子2012年投资的游戏公司(注:火溶信息)并购退出了。当年投了95万两年多就拿回7000万的现金,现金回报73倍。那时候感觉自信爆棚,嘿,“不愧是我”。
冯一名在原子创投第一个办公室接受媒体采访
拿回钱了就开始“疯狂投资”。2015-2018年,什么都能共享、什么都能上门、什么都能领券,是互联网最疯狂的时代。那时候的投资人都相信世界有无限种可能,市场巨大、钱也多,相信中国模式可以复制到全世界。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够感知那种自信心,是处于激情燃烧的时代中、最浪头行业的一份子才有的。
然后,现实对我的“毒打”就开始了。
随着市场里的钱变多了,每周开例会都成了一个模式:同事们一个个说哪个项目拿了多少个TS,我只得拍板先出TS再说。
反思那时候,浮躁,没想清楚自己该投什么,也有路径依赖。所以,O2O也投、文娱也投、消费也投,技术也了投几个。我一直在被逼着做决定,在公司里就像个救火队长。
我当时的逻辑是去尽早布局一些未来可能引爆的行业中的项目。但回过头看,当市场资金很多的时候,单个项目成功的几率其实是在变低的。很多的资本都投在了同样类型的项目上,可能一个行业一些投资人投得晚,但资本堆上来,成功率就有可能变高。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判断一个项目的好坏,和商业模式无关,而和CEO、团队的“可持续融资能力”有关。
对,“可持续融资能力”。这个词我真的好久没说过了。
尽管现实毒打我,但当时心气还是很高的。投早期嘛,只要没出结果总觉得还有机会,项目总还能跑一跑。于是从2016年一直到2019年,尽管投得很痛苦但还一直在投,直到很多项目都快跑死了。
更要命的是,原子募不到新的钱了。
二
实话实说,2019年原子的转型是被迫的,是混得很惨、混不下去之后的转型。
我现在还记得当时去募资所有人都会问一个问题:你有什么优势?
说历史业绩做得好,对方说“我又不投你上一期”;说投文娱、投消费,对行业有敏锐的洞察,对方说“差异化呢?”说真的,当时的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今天,我见任何人都可以讲:在智慧交通、光电赛道原子都有和头部企业的合作,我们有独家渠道、有成功案例、有深度认知,但2019年的时候,我真的回答不了。
这个世界可能就是这样吧。你投到明星项目的时候,可以说得天花乱坠,把所有的运气说成实力,别人不需要你回答任何问题。但当你遭遇挫折时,所有人都问:“你的差异化优势是什么?”
这个市场里有一些投资机构的核心竞争力是募资能力,但原子从来都不是这样的类型,我们很难天花乱坠地去吹项目。因为是美元基金出身,我对自己投资功底、项目研判很有信心,但即便是市场金钱满天飞的时候,我们募资还是很难。
2023年9月参加德国慕尼黑车展期间摄于法兰克福歌德故居博物馆
到2019年更是这样了。原子的第四期基金前一半的钱投了文娱、消费,到需要后一半资金的时候,有几个出资人就直接不出钱了。那时二级市场已经热了起来,很多人转去炒股。二级是有流动性的,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吸水效应直接把一级的钱给吸走了。那个时期非常痛苦,投了的项目发展放缓,后面的钱又没法到账。从今天看,那是我最绝望的时候,感觉原子要死了。
实在是逼不得已,我做了人员优化。原子到现在十三年,唯二裁了那两个同事。真的不甘心。
那种情况下当然可以做一些妥协,我也知道有管理人为了募资和一些机构合作。所谓“合作”,就是carry给出去,一起去外面搞些由头募资。但我不想去牺牲太多的carry,做投资需要给到团队足够多的动力,投中就能赚到钱,这才是一个良性循环。什么都给出去、难道要亏基金的钱挣管理费?
一直到2022年,原子的管理费亏了整整十年,都是从之前赚的钱和我自己的积蓄里掏钱补贴。
促使原子在2019年寻求转型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当时投消费投得实在是太痛苦了。那段时间大家流行一句话:“所有消费品都值得被互联网重新做一遍”。同事也给我推消费案子,牙刷、漱口水、卸妆油、拉面、酸奶,但我一个理工直男,对生活真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我对他们直说:你们推的案子我没有判断力。很多消费投资人或许能整出一套理论夸夸其谈,但仔细去看,代工厂一样的,主播带货一样的,包装不是国潮就是二次元,抽象来看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没有办法判断。
经过一段时间煎熬,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好不容易四期基金最后一笔资金9000万到账之后,我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开始想原子到底要干点啥,不能辜负艰难时刻托原子一把的贵人们。那个时间点,中美摩擦加剧,很多供应链的重要环节断了,我看到了国产替代的机会。
三
从2019年中到2020年初,那阵子汽车、医疗领域有很多起因为中美关系带来的“断供”事件。我判断国产替代将是全球供应链未来的一个巨大的趋势。看到国产替代的机会后,我一个人憋在办公室里写了第一个40多页的PPT(这个技术思考的PPT到现在还在持续更新)。
核心问题是到底怎么去做?做早期的技术投资有两个难度,一个是广度,技术方向太多,覆盖不到怎么办?另一个是深度,在单个细分方向即便是博士可能做了二三十年也不一定能看得懂。原子自身还有一个挑战:我们只有最后一点钱了。
在中国找到具有足够大市场规模的国产替代赛道是不难的,难的是谁能把这件事做出来。其实就两类人:第一类是在科研院所、过去这么多年一直在盯着这个方向做研究的人;第二类是从国外相关公司里面核心骨干出来的,他们见过这些“猪”怎么飞起来,有可能在中国把事复制出来。
还有一个选择的标准是做产品的可以,做服务的也ok,但做项目的不行。我认为,在行业里历史很悠久的公司是很难做好国产替代这件事的。因为这些公司绝大多数是项目制的,这决定了它们具有工程能力,而没有研发能力。我们相信new comer(后起之秀)。
项目和产品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定制。你会看到中国有很多系统集成公司,做着做着就不断地做项目,但没有把项目里那些核心的东西产品化、标准化。一旦做项目,甲方就会给出大量的定制,最后员工就会沉淀在服务客户,而不是研发产品。
只有产品是可复制的,世界上最伟大的公司都是产品公司。
虽然我们当时确定了一些所谓投资的“标准”,但这些标准没有一条是和技术相关的,因为当时确实不太懂。
但不论怎么样,开始投了。当时内部还有“红线”:3000万以上不投,因为剩余资金一共就9000万;北上深杭苏之外不投,我们在北京、上海都有办公室,深圳算是技术类投资的重镇,杭苏不用住宿,管理费是真不够出差的了。
我当时和同事说,有人跟我提离职我绝对不留,因为如果原子这把没判断对,那是我坑了大家。但如果决定留下来,原子能给到团队的行业里数一数二的提成,这一点不会变。
2021年1月原子团队云南阿纳果高原徒步
我们在技术领域里选择了智慧交通和光电两个赛道。就开始找那“两种人”——科研院所里,汽车赛道最牛的不就是清华和同济嘛?我们开始就深入清华和同济汽车系的校友圈。要找归国的人,他们回来创业大多要依靠园区,同事们就把上海200多个产业园跑了一圈。
这和投互联网的时候接触项目还是很不一样的。原来项目太多了,文娱、消费哪个早期项目没有FA?等着FA喂项目几乎是常态,也是最省力的做法。但投科技没有那么多项目、也没非常懂的FA,我们就自己挖,重点园区一家家企业扫楼,苦活累活也得硬着头皮干。
那个时候技术类公司的估值慢慢起来了,也逼迫我们只能做第一轮。所以,我们那段时间投的绝大多数公司都是第一轮且没有FA的,大部分都拿到了后续融资,发展得都很好,收入、利润都在快速上升。只投第一轮的水下项目就这样逐渐形成了原子的标签。
这是我们这几年做对的事。当然,这是回过头看了,放在2019年那个时间点上,我仍然可以求稳去投风口上的消费公司,可能很快就有下一轮。但没有出路,不可持续,仍然是要死的。所以当时, 我们其实只能笃信投国产替代是对的,不去干就连活路都没有了。
四
就在原子转型的过程中,我又遭遇了当投资人这些年最大的一次挫败。
2021年,被一个曾经帮助过的创始人给背叛了。最初我们帮他攒的创业,连团队都是我们牵线组建的,到上市前,不仅原先的承诺没有兑现,还疑似找人抹黑我和原子。有一天,我刷微博没绷住,那是我唯一一次在办公室哭,太委屈,我和团队都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恶语中伤。
早期投资的确是非常困难的,我们投了将近100家公司,死掉的也不少。中间能并购、能上市是超级难的事。但作为一个早期投资人,我其实很享受和创业早期公司相处那种状态。和创始人去探讨问题,以联创而不是投资方的心态一起解决问题。对我们这个阶段的投资人来说,公司出状况是常态,没有的话反而不真实。
可在情感上被背后捅一刀的感觉,和项目跑死了是非常不同的。 投早期都有接受失败的自觉,但被背叛并不包含在内。
经过了这么痛苦的一次农夫与蛇的经历,我平复了很久。现在我想我还是依然会选择相信。尽管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相信,但你还是要相信有光。查理·芒格有句话在这个期间帮助我很大:不要埋怨他人的背叛,“我不是受害者,我是幸存者”。
不是因为我成功,所以我幸存,而是因为我幸存,才能够有机会成为一个成功的人。 无论别人如何伤害我,我幸存且仍有这样一个平台能做我想做的事。
其实,2012年决定做原子、机构化,是因为之前做了一些个人天使投资都还挺成功的,又是经过美元基金历练的,当时我真的是有个“红杉梦”。但现在,社会的发展逻辑变了,与其做大不如做自己,今天我只有一个“原子梦”——能给我们投的公司财务价值、认知价值,甚至情感价值也好,做这个市场中有价值的投资机构。
做VC那么多年,不论怎么样,我都没想过放弃。人有两种痛苦,一种痛苦是他喜欢的事业自己不擅长,另一种痛苦是擅长的事情不喜欢。但我还算是幸运的,在十几年前就找到一个我既喜欢又擅长的事。
2024年春节,冯一名给原子写了副对联
我自认为很容易能和创业者共情。一方面,作为这么多年工程师还是能很快领悟到创业者的点,产生理解和共鸣。另一方面也是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我非常喜欢和创业者聊天,一点也不觉得累,创业的痛苦我能感同身受。
所以,投资的过程是让我快乐的,甚至某些时刻比结果更能让我快乐。
五
最近和一些朋友、同行私下里聊,大家都说日子过得挺惨的,但我的感受反而好很多。2015年那段所谓“黄金时代”才是我最痛苦的时候,后来原子找到了可以持续挖掘和投资的正确方向,现在反而过得更从容些。
我们的智慧交通产业基金在2022年这么艰难的时期还能顺利关闭、超募,是LP们、被投企业们的支持和努力,这些缺一,原子都不可能走到今天。
但我最近也在反思:今天做技术投资是不是又在重复2015年的泡沫?我不知道,正因为我不知道,我2022年在内部说过一句话:原子十年了,我们还在创业,还在生死线上。
现在是第十三年了,依旧如此。
也许, 不确定性也正是这个行业的魅力所在。
途虎是我们被投企业中第一家上市的。上市前,我把2012年途虎的BP找了出来,给CEO发了条微信:“当年吹过的‘牛’,阶段性实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拿这个作为一个礼物恭喜你。”他回复我:“载入史册,还须努力。”
讲真的,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把途虎当做原子二期最好的项目。二期是2012年4月1日成立的,在途虎上市之前DPI就已经接近4了。途虎上市那天,有朋友给我发了个截图,上面有人总结说“原子投途虎回报有300倍”。最终的收益暂且不论,都是原子过去的成绩,人最终还是要向前看。
比起多喝一杯奶茶,中国更缺高精尖的科技。我很庆幸有一支和我有同样想法的团队,经历过互联网的潮起潮落,技术转型无从下手之时也没有退缩,直到现在在细分行业甚至有比我更深的认知,这样的战斗力正是原子向前走的必要条件。
2020年的那个PPT,我写的短期目标是“利用5年时间,成为技术领域的一线基金”。未来,如果大家提到真正投早、投小、投硬科技的5个基金的名字,我希望原子能是5个之一。讲到原子创投,我也希望不仅仅只有冯一名。
冯一名摄于东京国立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