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车展折射出中国车企在新能源转型方面的领导力，然而高光背后的残酷竞争已经让每一个参与者遍体鳞伤

图源/广州国际汽车展览会

文 | 刘丁

编辑 | 尹路

11月17日，第二十一届广州国际汽车展览会 （下称“广州车展”） 正式开幕。

广州正是满城花开的时节，但早晚已有几分寒意。

这就如同中国汽车产业当前的局面：2023年，中国汽车市场的新能源车渗透率已经从2020年的不到6%提升到了35%左右，虽然新能源车市场增速有所下滑，但增长量依然可观，新能源车市场依然一片火热。

不过，火热势头背后，车企们也在承受无法避开的刺骨寒气。

原因很简单：绝大部分车企，传统燃油车盈利，新能源车亏损。而现在的局面是盈利的燃油车越卖越差，而且研发基本冻结，后面只会继续变差。亏损的新能源车越卖越多，而且还必须维持高强度的研发投入，在规模跨越盈利界限前，车企只能靠吃老本，希望早点熬到出头之日。

除了比亚迪、特斯拉、广汽埃安和理想，其他所有新能源车企都在亏损，包括蔚来、小鹏、零跑，还有即将在纽交所上市的极氪，以及与极氪相似的传统车企新能源子品牌，都在持续亏损失血，同时还必须踩着自己的血迹奔跑向前。

于是，有了眼前这场略带悲情的血拼。

不再保守的国营车企

国营车企由于在合资业务的利润滋润之下长期缺乏危机感，之前的新能源转型，比不上民营车企坚决大胆，虽然财务报表一直很健康，但在自主品牌建设和新能源转型方面一直动力不足。

但眼下合资业务越来越靠不住了，就连销量“常青树”一汽丰田和广汽丰田2023年也开始销量下滑，一汽丰田直接宣布2023年10月减产，年底两个月的常规旺季，产能规划也比往年大幅削减。广汽丰田高管甚至在广州车展上喊出了“合资车不是落后代表”的口号。

国营车企想保住市场地位，就必须把新能源和自主品牌“搞起来”。比如长安汽车，因为福特、马自达的合资业务比其他合资品牌衰退更早，反而逼迫长安更早押宝新能源和自主品牌，启源、深蓝、阿维塔三大子品牌覆盖从入门到豪华的细分市场，成功抓住了这一波中国汽车产业发展的红利。与华为、蔚来换电的合作也体现了长安这家国营车企不同寻常的开放姿态。

除了长安，自主品牌和新能源业务发展较好的就是此次主场作战的广汽集团。在单独的广汽展馆中，一边是门可罗雀的广汽丰田和广汽本田，另一边是人流如织的埃安、传祺和昊铂。为何广丰会喊出合资不是落后代表的口号，因为不少消费者真的认为合资落后了。

另外曾经担心“丢掉灵魂”的上汽集团，在新能源转型方面缺乏亮点的东风集团，都在2023年开始变得激进。

上汽旗下品牌持续拉低关键车型的价格门槛，智己LS6的价格门槛已经接近20万元，此次广州车展，新款飞凡F7直接降到19万元以内，两款车型都是Model Y的同级车型，老本厚实的上汽集团用以本伤人的方式在硬冲新能源SUV市场。

东风集团的新能源品牌eπ在2023年4月的上海车展亮相，半年之后，就于此次广州车展上展示了首款量产车型eπ007；旗下品牌岚图也逐渐走出了早期价格定位不当，销量受挫的阴霾。

国营车企曾经是国内新能源转型的后进生，研发全是油改电，设计全是套壳车，定价让人很费解，销量自然很拉胯。而现在国营车企的自主品牌正在改变陈旧保守的面貌，比民营车企还要激进，而庞大的体量和深厚的家底也让国营车企在竞争中可以承受更大的压力，拥有更多的子弹。

血战到底的民营车企

对于民营新车企来说，大家都没啥老本可吃，“活下去”是很现实的需求。

虽然中国新能源车市场不断发展壮大，但马太效应很强，比亚迪在新能源车市场中的份额从2021年的25%提升到2023年第三季度的39%，现在对想买新能源车的消费者来说，选比亚迪已经是决策成本最低的选项，因为大概率不会出错。

由于比亚迪的市占率在持续扩大，所以其他中国车企虽然销量都在增长，但投资巨大的新能源业务却迟迟无法盈利。但即便是巨额亏损，却并没有人愿意离开牌桌，反而都拿出血战到底的架势，而且都在用创造力开辟一个又一个崭新的细分市场。

新能源硬派SUV，长城旗下的坦克品牌和比亚迪的方程豹品牌是这个细分市场的两巨头。硬派SUV曾经被认为是传统燃油车最难攻破的细分市场之一，但现在不论是坦克还是方程豹，都在用更前沿的技术和更低的价格迅速挤压燃油硬派SUV的市场。

20万—30万元的轿车市场是现在少有的燃油车依然占据优势的细分市场，凯美瑞、雅阁依然销量可观。此次广州车展，极氪007，吉利银河E8，奇瑞华为联合打造的智界S7都是这一价位区间的热门产品。再看同样在本次车展亮相的第九代凯美瑞相比，和前面这些车型相比，实在很难找出选择凯美瑞的理由。

MPV是个每年100万辆左右规模的小众市场，而且长期被别克GL8和丰田埃尔法把控，非常静态，但现在也被民营车企打出了新形势。此次广州车展，各车企的MPV车型扎堆亮相：理想MEGA、小鹏X9、长城旗下的魏牌高山、广汽传祺的E8车型、沃尔沃EM90。

以往汽车市场的血拼当中，合资品牌往往是用新车型打开局面，重磅车型一战定乾坤。自主品牌则只能不断拼价格，去争抢一小部分残羹冷炙。而现在情况则相反，自主品牌在不断用新产品开辟或激活细分市场，新能源硬派SUV是个全新的市场，新能源MPV则激活了长期稳定的MPV市场，同时性价比优势依然没丢。

半年前的上海车展，沃尔沃的高管喊出了一句口号，“新势力会的我们三年就学会，我们会的新势力十年都学不会”，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正好相反，传统车企在车型设计、市场定义方面的能力自主品牌和新势力正在快速掌握，但性价比这件事，合资品牌似乎只学会了降价，却没学会提升性能。

遍体鳞伤的领导者

中国车市这两年的竞争空前残酷，甚至可称为残忍，但在这样的血战中，中国车企正在掌控全球新能源车发展趋势的话语权。例如本次广州车展中已经表现出的几个重要趋势，超低风阻系数、800V高压平台、激光雷达、LED可编程车灯、大尺寸HUD、骁龙8295芯片上车等。这些技术中有不少并非中国车企首发，但的确是由中国车企引领成为趋势的。

再看合资车企，降价几乎是唯一可以说的亮点。凯迪拉克新款锐歌的起售价格从40万元降到30万元以下，韩国起亚EV5起售价14.98万元，比自主品牌的同级产品更便宜。但是合资车仅靠低价格已很难翻盘，智能化和本地化上的巨大差距，让低价成了这些车型最主要的标签，此时消费者就会逐渐生出一种想法，还会更便宜。

很多人都说中国车市卷，但卷和内卷是有差别的，卷是激烈的竞争，竞争过程中会不断产生新的技术、产品，开拓新的市场，内卷则是简单粗暴的降价、降成本。现在内卷的是合资品牌，卷的是中国车企。

不论是卷还是内卷，对企业都是极为痛苦的，广州车展前后，多家车企都宣布了裁员、减产的消息，大家都已接近极限。但中国新能源车市场的竞争强度不会降低，随着销量增速的进一步放缓，竞争只会越来越激烈，但只要竞争的主流是能够创造新技术、催生新产品、开拓新市场的打法，就应该乐见其成，肯定会有竞争者倒下去，但不论输家还是赢家，都会在这场血拼中为中国汽车产业贡献新的价值。

本文作者为《财经》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