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宏又搞干部轮岗了。

国庆长假结束后的首个工作日，百度发布内部信宣布：即日起，百度集团副总裁、百度集团首席信息官（CIO）李莹担任小度科技CEO，向集团董事长兼CEO李彦宏直接汇报；同时，小度科技原CEO景鲲因个人原因离职。

景鲲的离职毫无征兆，7号早间消息甫一公布便在行业内引起一阵惊愕。因为再过十天，百度世界大会2023就将在北京首钢园举办，而在此前公布的会议日程上，景鲲跟王海峰、沈抖和何俊杰三人位列同一咖位，计划在当天上午发表演讲，主题为“大模型时代，小度重塑智能生活”。

如今看来，大模型有没有重塑小度重塑智能生活尚不可知，反倒是先重塑了景鲲的生活。从2014年离开微软加入百度，到2016年10月全面接手度秘的管理工作，再到19年担任智能生活事业群（SLG）总经理，景鲲在这条业务线干了九年，而他留下的最大遗产显然是小度这个产品线。

从市场占有率看，景鲲干的还算不错，小度去年以35%的份额排名第一。但可惜智能音箱行业很不景气，去年全年的出货量只有2600万台，即便是小度排在首位出货量也没到1000万台。

除了官方公告中笼统提及的“个人原因”，目前景鲲本人还没有对外给出任何实质性解释。不过据《AI科技评论》报道，“原小度科技 CEO 景鲲将与原小度 CTO 朱凯华携手，于近期创业”，显然这个“个人原因”与身体无关，甚至也算不上“个人”而是小度管理层“集体”的意愿，冲突的意味明显。

景鲲负责的智能生活事业群在2020年9月以200亿元人民币的估值进行了独立融资，虽然百度在融资完成后仍然对小度科技拥有绝对控制权，但相较于自动驾驶和智能云等业务，景鲲对于分拆出来的小度在管理上应该还是有着更高的自由度。

小度的分拆可能也使景鲲拔高了对该业务前景的期待。他在这轮融资后不久接受采访时表示，“希望未来有独立的发展路径”，“主板、科创板、创业板都可能，但是科创板现在比较适合我们，科创板是硬科技，投资人会反馈小度的概念是特别稀缺的，它是真正的人工智能to C的一个公司和业务”。

只是站在今天往回看，智能音箱这项业务的成长潜力已不再值得过多期待，对百度天猫们业务的生态补充作用也不甚明显，指望它赚钱更是天方夜谭，甚至在大模型出现后这个赛道遭遇了场景解构似的降维打击。因此《新立场》认为，小度科技这条业务线成功上市，并且景鲲及其团队能够借此从资本市场获得丰厚财务回报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了。

这也与一则关于景鲲离职原因的传言形成了逻辑闭环：有接近小度的人士告诉《新立场》，景鲲这次“突发性离职”的原因，可能是跟公司（百度）在股份回购事宜上没有达成一致。关于该说法，《新立场》已向百度方面求证，尚未得到对方回应。

在过去十年里，尽管百度被认为掉出了最头部互联网公司的行列，但凭借搜索和信息流业务带来的充沛现金，百度依然保持了对各种前瞻性业务的投入。李彦宏经常念叨的，“十年累计投入1000亿”，“研发占比超过20%”，也的确来之不易，在中国互联网和科技行业中可谓独树一帜。

但“十年千亿”的另一面，是“铁打的人工智能，流水的业务形态”。在经历了移动互联网早期在电商团购外卖等领域的战略摇摆和损失后，百度似乎痛定思痛，走向了战略坚定但战术摇摆：一方面坚定的投入“人工智能”，拖着整个百度集团迈着一年比一年疲惫的步伐继续前进，另一方面迫切的变更业务重心，寻找能够造血的第二曲线和能够快速让“人工智能”落地变现的业务场景。

最近这些年，从短视频到知识直播、从自动驾驶到元宇宙、AIGC，甚至在“大模型”面世后又多了一个必须拿下的“颠覆性技术”，百度像是掰玉米的猴子。而作为执行这些战术摇摆的业务的“敢死队员”，“景鲲”们面临的问题是：一方面在业务开拓期间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投入，一方面又在业务失去潜力或优先级后难以得到“功成身退”的机会。

我们不知道李彦宏对大模型的兴趣会持续多久，但从财报来看百度的基本盘和现金流还算稳定，也就是说百度对于风口的追逐或许依然不会停止，而且也熬得住。

但这次景鲲的离开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就算百度熬得住，“景鲲”们也拖不起了。

01、智能音箱，凛冬已至

智能音箱这个产品在前几年曾被大厂们赋予过相当高的优先级。原因如景鲲本人所说，当时像自动驾驶或者智能云这些跟人工智能沾边的业务全是面向B端，所以小度这类产品的2C属性就相当讨喜。

2C意味着智能音箱拥有最广泛的潜在用户群体，因而有可能成为下一代互联网的智能入口。智能音箱行业的远大前景直接激发了互联网公司的被动技能，即通过规模化补贴快速完成消费者教育，同时领先于对手占领市场份额。

以百度为例，入门级的小度智能屏Air和小度智能早教机补贴后分别只需要169元和99元就能到手，这个价格显然低于包括LCD屏幕和芯片等组件的物料成本。

然而，智能音箱行业的后续发展相当惨淡。其他互联网细分赛道，即便像网约车或者共享单车这类出了名的“败家玩意”，烧完钱过后哪怕没赚到钱，也确确实实在用户那里建立了产品认知和使用习惯。但智能音箱行业烧钱，则几乎是纯粹烧出了个寂寞。

这个行业如今三足鼎立，百度、小米和阿里占据了超过九成的市场份额，并且相互之间差距只有几个点。但这个行业有多萎靡呢？根据洛图科技的数据，2022年国内智能音箱的全渠道销量只有2631万台，同比下降了28%。

今年上半年，行业趋势继续不振，同口径的统计数据是全渠道销量1148万台，同比下降了19%；对应的销售额为33.7亿元，同比下降了20%。如果从这两千多万台的年出货量里，再进一步排除掉那些到家就吃灰的部分，真实的用户需求就更惨烈了。

一个反映行业景气程度的关键指标，是小度科技的市场估值。

小度科技在2021年的时候以51亿美元的估值完成了B轮的融资，而在今年年初的B+轮融资中，其投后估值为355亿元人民币。也就是说，小度科技B+轮的估值相较于上一次融资基本没有变化。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小度在这轮融资中引入了国调基金，同时宣布其IoT总部落户芜湖经开区。并且这轮融资并没有公布融资金额，所以可能并不适合理解为一次纯粹的财务投资，对应估值的参考意义不大。

从上面这些市场数据看，智能音箱行业无疑是凛冬已至。如果按照正常的行业发展规律，后续应该就是泡沫彻底破裂市场迈向出清的走流程环节。不过去年底的大模型似乎又给这个行业带来了翻盘的希望。

先是在2月9日，小度宣布将融合文心一言，打造针对智能设备场景的AI模型“小度灵机”，并会将其应用到小度全系产品中。

随后4月11日对阿里云峰会上，天猫精灵也宣布将结合通义千问。兼任阿里云CEO的张勇表示，未来天猫精灵希望能成为“个性化的智能助手”，并推出了模仿脱口秀演员鸟鸟声音和性格的“鸟鸟分鸟”。

小米这边虽然本身在大模型方面的进度比互联网大厂慢一些，但在上个月也已经开启了小爱同学的AI大模型版本测试。

最新的动静是，9月15日有媒体报道称阿里巴巴旗下“天猫精灵”将更名，并且已有XGENIE品牌字样的新品在部分渠道露出。阿里方面相关负责人的回应是，“确实计划推出全新品牌，强化精灵属于用户的个性化特征”。

然而，《新立场》此前在《智能音箱垂死，大模型是救命还是“革”命？》一文中已经分析过，大模型之于智能音箱，不是救命稻草，而是革命的火种。因为大模型虽然解决了传统智能音箱面临的最大问题，但同时也彻底解构了智能音箱曾经设想的应用场景。

景鲲的离职某种程度上验证了这个判断。如果大模型技术真的如众多行业内人士所吹嘘的那样，将给智能音箱行业带来体验的巅峰式革新，光明大道就在眼前，那景鲲手握当下行业Top1的小度，还有什么离职的理由呢？

02、“景鲲们”拖不起了

需要承认的是：作为可能的猜测之一，智能音箱行业的日薄西山或许确实构成了景鲲离开的背景，但显然不足以成为促使其毫无征兆、火速离职的直接原因。

即便《新立场》认为大模型并不能使智能音箱行业起死回生，但借助大模型这波风口，景鲲起码可以为小度科技争取到更多的资源。而且按照官方的宣传口径，世界大会是百度每年最重要的战略、技术和产品发布会，景鲲作为重量级嘉宾在确定亮相甚至在公司已经完成了一系列宣发动作后，没必要连最后几天时间都难以忍耐，给百度和李彦宏留下这么大一个难堪。

所以景鲲的离职，大概率代表他（及部分小度管理层）跟百度之间发生了某种不可调和的冲突，我们现在虽然仍不知道这次冲突的内幕，但景鲲的离开或多或少再一次证明了李彦宏没有留人之才或是容人之量。

翻一翻百度的历史和那些从百度走出的高管或者工程师的名单，显然作为一家公司来讲，百度对技术类人才的吸引力是巨大的。但直到今天，这些名字都只是与百度擦肩而过，没有任何一位能够跟李彦宏一起成为百度的灵魂人物。

唯一能跟Robin走到现在的，似乎只有一个马东敏。只不过Robin本人曾对媒体直言，马东敏作为太太有些强势。据说马东敏虽然担任的是董事长助理一职，但也曾经插手百度的投资、人力及财务工作，甚至据《晚点LatePost》报道，其对百度高管团队也有着一定程度上的“管辖权”。

从公司治理的角度来说，创始人和太太在生活和工作两方面权责交织，大概没什么好处。

马后炮的角度来看，如果说陆奇或者向海龙之类的高管，之所以离开百度还有其各自独特的原因可循，那么以景鲲为代表的诸多技术流人才的出走，则跟李彦宏本人在战略上的摇摆有着密切联系。

从加入百度算起，1982年出生的景鲲把他人生中最有精力和创造灵感的九年留在了那里。这些时间当然谈不上浪费，不过以这样一种虎头蛇尾的方式草草谢幕，他本人应该多少有些遗憾。

一个员工越是在某一方面有着深厚的技术造诣和积累，那么在老板走马灯似的切换战略重心时越有可能损失惨重。景鲲是最新的一个例子，但一定不是最后一个。

前不久有媒体消息称，百度智能驾驶事业群IDG正在经历“存亡层面”的一次重大调整，IDG总经理李震宇据传将会于百度世界大会上离职。

在至少两个月前，原本属于IDG李震宇管辖的地图和智慧交通业务已经分别被剥离到了MEG和ACG，这被理解为智能驾驶业务降权的信号。此前包括彭军、王劲、顾维灏、郭阳等一连串骨干人员的离开，已经做实了百度汽车业务留不住人的事实。

事实上，这些人在离开百度后依然做的风生水起，如果问题不是出在技术层面，那合理的解释之一或许就是百度为智能驾驶业务线设想的商业模式行不通。

本质上其实百度的智能驾驶业务，面临的情况跟华为是类似的，症结就在余承东此前的一番话里。华为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合作伙伴只能现在在国内，但国内的新势力厂商和害怕失去灵魂的传统车企都不会选择华为，这就导致很难通过大规模出量摊薄巨额研发成本，实现商业闭环。

而对于百度汽车业务团队来说，其面临的情况比华为车BU面临的还要更加严峻，因为华为有更强大的动机去推动汽车业务的发展，并且实际投入的资源和做出的尝试也比百度要高一个量级。

例如，相较于华为跟赛力斯、北汽新能源、长安等厂商的合作，百度唯一的“正经”联合造车项目集度已经宣告结束。传出李震宇将要离职的同一批信源里提到，尽管“百度世界大会的舞台几乎被‘要展示大模型成绩’的事业群大包大揽，但李震宇仍然想争取通过世界大会的曝光机会，把这些年在辅助驾驶与技术量产方面取得的成绩向外界做出公示。

从当前2023世界大会公布的议程看，最终结果并不理想，目前只有一个“汽车智能化创新应用与发展”分论坛列出来，不知这是否会成为李震宇在IDG的最后一舞。

03、写在最后

在入职百度之前，景鲲在微软中国担任首席研发总监，并负责微软必应搜索在亚洲市场的研发工作，也是微软小冰的创造者。在景鲲加入百度的那一年，亚马逊的Echo正式亮相，很快开启了智能音箱的科技浪潮。李彦宏很快决定跟上这个风口，而景鲲本人的职务也从百度大搜索任总产品架构师调整到负责度秘团队的管理工作，并在后来担任新成立的SLG事业群总经理。

从创造微软小冰到负责研发小度，景鲲本人对这种一脉相承的工作内容应该是满意的。他曾对外表示语音交互的智能硬件普及后，DuerOS会成为AI时代的安卓，毫不掩饰对于这项技术的野心和期望。从这点上说，景鲲很符合希望通过“技术改变世界”的工程师人设。

但是对于李彦宏和百度而言，无论是智能音箱还是自动驾驶，抑或是其他前瞻领域，它们获得资源倾注的前提是这是一项有“前景”的业务。当他认为这些业务的投入产出不够平衡的时候，他会义无反顾选择及时止损。

从商业逻辑的角度讲，这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对于景鲲和李震宇这些人而言，他们没有必要把职业梦想死磕在一家公司的边缘业务上。

*题图及文中配图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