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把它放到华语片影史第几?掉不出前五

更新时间:2024-03-18 15:02:07作者:橙橘网

你会把它放到华语片影史第几?掉不出前五

梅雪风‍‍‍‍‍‍‍‍‍‍‍‍

抗日神剧本质上是一种精神麻醉品,无论它多么让人热血上涌情绪激动,但它永远存在着一个永远无法忽视的逻辑深坑:也就是说我们的祖先这么厉害,那为什么我们会输掉整个战争?

我们的创作者基于一种简单的善恶观去丑化我们的敌人,但最终让整个逻辑更加荒腔走板:如果我们的敌人是这样一帮弱智的跳梁小丑,那我们的智商得低到什么程度,才能败于这样的猪对手?

这是一个让人痛苦的问题,因为它必然会将矛头指向我们自身,指向我们自身的懦弱无能,指向我们人性的丑陋。它显然对于那种根深蒂固定的民族自豪感(政治不正确地说,那种种族自豪感)是个致命的打击。


所以我们的惯例就是对于这个问题视而不见,将这场严肃的战争漫画化甚至是儿戏化,我们反客为主,将这场血腥的战争变成了华丽的背景,它成了展示这个民族所谓英勇所谓智慧的绝佳舞台,《小兵张嘎》如此,《地道战》《地雷战》如此,《精武英雄》也是如此。

甚至可以这样说,我们自近代鸦片战争以来所受的所有屈辱,都成了英雄的沃土。我们用制造英雄的方法去粉饰那些伤痛,用制造史诗的方式去跟遗忘那些苦难,最终那些历史成了没有重量的马戏现场,成了无来由的一段碎片。


《战狼2》

历史的游戏化和轻浮化的背后,是这个民族自豪感的空前爆棚。这种民族自豪感的泡沫,进一步阻挡了反思的可能性。

《战狼2》50亿的票房,证明了这种民族主义的大牛市,而且我们的抗日神剧模式已经由受难英雄模式悄然转变成了救世主模式,我们曾严厉批判的好莱坞白人至上的殖民者心态和视角,换在了我们的英雄身上,就变得毫无问题?

在这样的亢奋情绪下,来谈姜文的《鬼子来了》是件相当不合时宜的事情,因为这部拍摄于2000年的电影,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述了抗日战争,在这里面没有英雄,只有狗熊,没有英雄主义,只有蝇营狗苟,没有大智大勇,只有自做聪明的做茧自缚。

它根本没想振奋民族精神,它是觉得民族精神这个气球吹得有点过大了,于是它蔫不拉叽地在上面扎了一针。


《鬼子来了》(2000)

把这部电影和《战狼》放在一起,是一个相当有趣的场景。在《战狼2》中,我们看到的是一种即将君临天下称霸武林的雀跃,而在《鬼子来了》中,这群即将加冕的王子们被脱了底裤,原来伟光正的屁股下也有污垢与尘土。

《鬼子来了》是一部相当「政治不正确」的电影。

在现行的意识形态逻辑里,所有权力和道德的合法性都来源于人民,人民是无所不在而又金光闪闪的,但在姜文这部电影里,他给我们讲述了那些活生生的人民是什么样的,这种真实其实动摇了人民的概念,当人民有了污点,那整个系统也就难言干净。

姜文的人民的出场就很有意思。他既没有奔赴在给抗日战士送粮的补给线上,也没有被日本鬼子凌辱虐待,他正在和一位女性性交,而且还是不正当男女关系,对方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抗日战争与他本来没有什么关系,他热爱的是女人和粮食。他与抗日战争的关系来自于半夜的敲门声和一支枪的黑洞洞枪口,他被逼着收容两个日本俘虏。

在姜文的镜头下,人民已与主旋律叙事完全脱轨。这个小村子与日本人看起来关系融洽,海军士兵经过时,成群的小孩排队等侯,因为有糖吃。

主人公马大三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国家民族命运,他更担心的是自己和寡妇鱼儿的关系。更有意思的是,抗日队伍与人民之间也看不出鱼水之情,当他们拿着枪对准人民时,完全也是黑社会做派。


这是一种新型的军民关系,无论是日军与人民,还是抗日队伍与人民。抗日英雄在这部电影里没有名字,他就叫做「我」,这个词与人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显得义正辞严却又空无一物。

也正因为此,这位英雄丢下两个俘虏就走了,忘了去取,最终这两个定时炸弹给以马大三为首的人民灭顶之灾。

整部电影,讲的就是以马大三为主的村民,面对这个被动得到的抗日任务,怎样自保的故事。对,自保,英雄主义的情结在这些人脑海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他们唯一的想法就是自保,对于送这两人来的抗日游击队,他们不敢得罪,对于两个俘虏,他们也是尽力照顾,他们的本能是不开罪任何一方,这样他们认为他们就能活下去。


他们最擅长的是推卸责任,当不得不杀掉两个俘虏时,每个人都舌绽莲花,以免除由自己来动手当马大三被抽中后,他天性里的懦弱彻底现形,他根本不敢杀人。最终他们决定请外人主刀。

由陈强饰演的一刀刘,是影片中令人叫绝的一个角色。这个所谓为慈禧当过会刽子手斩过八大臣的老人,有着一种奇怪的尊严感,杀人在他这儿无关善恶,是一门艺术,他陶醉于杀人艺术的精妙,人头离地翻转三圈然后嘴角上扬,被他当成人生的最大成就,而大肆张扬。


他其实有着一种强大的自欺欺人的能力,将最恶心的事情化为庄重。也因为此,当他一刀失手没有砍下俘虏的头颅时,他很自然地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将责任推给了谁也无法求证谁也不敢追究的「天命」,说这人命不该绝。

一刀刘其实可以看作片中所有中国人的缩影,他们能轻而易举地将不堪化为尊贵,这其实是鲁迅所谓「精神胜利法」的变种,他们能将自己的懦弱理解为善良,并最终生出几份空洞的豪气来。

这种强大的扭曲现实的能力,让他们在面对日俘提出用自己换粮食的方案时,毫不费力地说服了自己。针对有人提出的这是否涉嫌汉奸嫌疑时,马大三能雄辩地说出不要粮食才是汉奸,能从日军那儿弄出粮食那才是英雄的伟论。

悲剧的地方在于,这些淳朴的中国人民把活着当成最高的道德,而他们的对手,曾经的日本农民也现在的日本军人却把尊严作为最大的道德。当两个活着的日军俘虏回到日军营地,这两人成了最大的丑闻,他们不止没有自杀,而且与他们鄙视的中国人签订了换粮合约,这更让他们愤火中烧。为了证明他们比中国人更高贵,他们必须得完成这项交易,这更让他们的愤怒加剧。


在那个中日联欢聚会上,中国人的表现给日本人的愤怒添上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丝稻草。中国人民之前是恐惧,现在则变成了亲狎,以前是奴性,现在则变成了不知分寸的放肆,而「你是我的爷,我是你的儿」的真实含义被揭开则成了一切失控的开端。

日本人自认受损的尊严在这儿被受到了最彻底的蔑视和嘲弄,他们本能地要全盘地毁掉那些丑闻制造者和见证人,于是屠杀开始了。而这个时候,正是明治天皇宣布占败投降的时候,整体的挫败感及由此产生的怒火与这个偶发事件相结合,让这场屠杀变成了最后的狂欢。

导演姜文真正残酷的地方并不在于这儿,而在于马大三杀进整个日军战俘营,试图为他的同胞们报仇,却被国民政府判处死刑,而执行死刑者,被当局指定为马大三的俘虏花屋小三郎。


这是影片中最狠的一笔,这是农夫与蛇的最逼真的演绎,但它比《农夫与蛇》更荒诞之处在于,是农夫的同类为了面子让蛇咬农夫的。吴大维饰演的国府官员其实与一刀刘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的扭曲尊严感,让他们都置真正的矛盾于不顾,要么推卸责任,要么选择伤害同胞。这也是影片中中国人与日本人的最大区别,日本人为了维护尊严,杀掉外人,而中国人为了维护面子,杀掉自己人。

而那些事不关已的其他中国人,则像鲁迅先生一样所形容的一样,像躁动的鸭一样当着热情的看客,把刑场变成了一场全民嘉年华。

说书先生并不觉得这是场悲剧,他们只是觉得这是场好戏,回去一定要写下来。


一刀刘及他的同伴觉得震撼,只是因为他们觉得他们听到了正宗的仰天长啸,一刀刘那迷离的双眼泄露了他的感情,他似乎回到了见证了他荣耀和青春的菜市口刑场。对他来说,马大三的死掉只是打开他回忆大门的钥匙。于他,这只是一场审美游戏。

杰出的作品,永远都不是以迎合大众作为目的的。说得刻薄点,你再会挑逗观众情绪抚弄受众G点,即使你投资上亿,你的价值也不会高过那些受过严格莞式服务训练的A牌技师。杰出的作品,总是要去扩展、深化甚至是挑衅观众的认知,让我们认识到这个司空见惯世界背后的复杂,让我们认知宏大背后的虚假,让我们触碰污秽深处的纯洁,让我们突破我们固有简单化的倾向,去认识这个世界五味杂陈却又一目了然的本相。

姜文的这部电影做到了这点,它深深伤害了人民的纯朴感情,让人民势利、胆小却更真实的面目得以展现,而他们这种基于生存本能的选择和行为,也让政宣品里展示的抗日战争变得虚假。


在近些年中,从没有一部电影如此辛辣地将枪口掉转对准自己,剖析出我们这一种群基因里的短视的精明、蠢笨的自尊、迂腐的道德、看似淡然出世的冷酷,以及伪装精巧的懦弱。

所以最后身首分离的马大三笑了,他笑自己的愚蠢,也笑整个世界的荒诞,他在意识残留的最后几秒,看透了整个悲剧的前因后果,通向这终局的竟是,自己和他的同胞坚信的美德。


这是一出让人只流冷汗的喜剧,让人哈哈大笑的悲剧。它显然不能大长民族志气、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但它的尖刻逼得你揽镜自照,让我们不会轻易地将自私包装为高贵,将懦弱理解为文明,让自尊变得更真实也更结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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