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德国、法国特约记者 青 木 孔 帆 本报记者 赖家琪 崔瑾玥

编者的话：近日有消息称，一家中国跨境快时尚品牌将在数月后于欧洲推出其二手服装交易服务。相关调查认为，欧洲的二手物品闲置率高，市场空间大，对中企而言，进军相关领域意味着商业版图扩大和品牌提升的机会。《环球时报》联动中、德、法多地记者调研采访，探究中企参与欧洲二手电商业务的市场空间与具体挑战。中企有何优势，又能否适应来自海外本土竞争者的挑战？反观国内，二手交易概念的兴起又给我们带来哪些机会？

欧洲明星也热衷二手交易

今年21岁的萨拉是德国柏林自由大学的一名经济学学生。她向《环球时报》记者坦言，自己每月近千欧元的助学金，除去房租和饮食外，所剩不多。因此她平时热衷购买价格亲民的快时尚产品，比如H&M、ZARA、希音（SHEIN）等品牌的服装。最近两年，她又开始转战二手店。萨拉说，二手店的服装、鞋子等价格平均仅为新品的1/3不到。她的许多同学和朋友也经常买二手货。大家更多会将这种行为看作是一种环保举措，甚至会因为有助于减少碳排放而产生一种“安慰感”。

来自法兰克福一家金融公司的斯特凡收入颇高，但他也开始习惯“二手消费”。他给记者介绍了他的衣柜，现在二手服装的比例已占近1/5。斯特凡给记者算了一笔账，这些旧物品如果换成新的，价格至少要高3到5倍。他认为，年轻一代都面临着经济压力，未来充满着不确定性，都喜欢尽可能节省支出。他对于气候变暖的话题也较为关心，说和购买新衣服相比，二手衣物可以为节能减排贡献更多。

萨拉会把自己的旧衣服送到快时尚品牌店回收。她告诉记者，欧洲很多快时尚品牌从10年前就已开始回收服装。消费者把清洗好的服装放入袋子交给收银台。作为感谢，他们将收到一张优惠券，可以在下次购买时抵扣现金。柏林一家全球知名快时尚品牌分店的工作人员告诉《环球时报》记者，门店会根据二手服装的具体情况进行处置，对于仍可以再次穿着的商品会放到二手平台出售。很多知名时尚连锁品牌都有自己的二手平台，也会有相应的转售合作伙伴。记者通过查询相关转售平台后发现，在售的时尚品牌二手服装价格往往比全新的产品便宜1/2左右。此外，不少二手服装还可能流入服装租赁机构。

法国的“国民二手网站”le Boncoin在其15周年时，找来了“国宝级”女演员凯瑟琳·德纳芙出演广告片，所传达的意思也非常明确：大明星都热衷于二手交易，你还犹豫什么呢？而凯瑟琳·德纳芙本人确实是Le Boncoin的忠实用户，她收集了大约500个小鸡装饰品，都是通过该网站进行交易的。

“欧洲二手电商的火爆，其实就是线下转卖到线上交易的一个过程。”欧洲最大的精品优惠导购电商ECENTIME创始人、首席执行官孙阳轲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在欧洲从事电商相关行业多年，他认为二手电商交易是一个巨大的全球商机，潜力巨大。柏林可持续经济学者维克多告诉《环球时报》记者，许多品牌都在设立二手交易电商平台，认为其不仅扩大了商业版图，更是企业朝循环经济目标努力的体现，“也可以提升品牌自身的良好形象”。

根据未来市场洞察（FMI）近期发布的研究报告，2022年，欧洲二手服装市场价值约为181亿美元。到2032 年，市场需求预计将达到 406.76亿美元，平均增长率达到8.4%。

需了解二手交易的文化逻辑

德国《图片报》称，到2030年，全球纺织产品产量预计将增至1.45亿吨。欧盟委员会的统计则显示，欧盟国家每年会产生1260万吨纺织废料，其中只有22%得到了再利用或回收。维克多认为，快时尚纷纷设立二手平台，与欧盟法律的变化也有关系。近年来，欧盟正在出台新的规定，推动纺织业朝可持续方向发展。据《环球时报》记者了解，16项相关法律草案正在酝酿之中，其中就包括时装制造商应提升产品的耐用性、提高可回收率等。最近，欧盟就通过了新的法规——禁止大型零售企业销毁未售出的服装和鞋类。

中企海外电商进入欧洲之后，遇到了“冰火两重天”的对待，消费者端反应积极，以法国为例，仅在2023年第三季度，希音、TEMU、全球速卖通这三款中国电商应用就占据了电商应用榜单第10至12名。与之形成对比的，则是部分欧洲政客基于平台背景的无端攻击，以及来自欧洲环保组织的质疑。虽然在刚刚结束的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上，中国电商没有被点名，但相关参会组织此前出台的调查分析曾说，随着中国电商积极扩大海外市场，跨境产品在包装废弃物、长途运输碳排放以及低价促销引起的过度消费和资源浪费等环境问题上，仍具有较大的改善空间。

在上述背景下，转战二手电商战场，对于中企而言，既是市场开拓，也是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积极应对气候变化挑战的体现。近期，希音就宣布将在欧洲推出其二手服装交易服务SHEIN Exchange，首先在法国和德国上线。孙阳轲认为，中国电商平台加入二手交易服务的竞争，可以帮助中企触及更广泛的国际受众，提升品牌知名度。而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目标，也能够帮助企业推动技术创新和商业模式的发展，获得更多认可。

中企参与欧洲二手电商市场同样也面临诸多挑战。据《环球时报》记者了解，欧洲二手电商市场竞争激烈。当前，除了很多主打低价的快时尚品牌之外，不少中高端品牌也开始设立二手线上交易平台。亚马逊、eBay等百货类电商平台也都大力推广交易二手服装。此外，很多社交媒体上的同城二手交易群，二手服装交易量也很可观。值得关注的是，欧洲很多国家社区线下联系密切，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线下的二手交易场所。

孙阳轲认为，中国的电商平台一定要跳出经济层面的逻辑，了解欧洲二手交易的文化逻辑。比如，欧洲消费者在淘旧物中的“乐趣感”以及二手交易的环保属性和慈善功能等。闲鱼总裁丁健13日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称，与电商出海不同的是，闲置交易市场有非常强的本土化属性。闲置交易平台若要在海外运营，需要进一步了解当地用户的需求和交易习惯。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区域国别研究院研究员蓝庆新告诉《环球时报》记者，欧美二手商品交易的市场规模较大，相对活跃度也较高，主要原因在于欧美消费者在理念方面更愿意参与二手交易。相应地，比较旺盛的二手商品交易需求也已经吸引了欧美现有的大型电商加入，如eBay、亚马逊等。

蓝庆新认为，“欧美企业参与二手电商的竞争优势在于，作为本土电商，对于市场和消费者心理的把握都会更精准。但对于中企来说，切入市场的效率高、市场反应能力强、产品类型丰富、运营经验丰富与运营成本较低也不失为重要的竞争优势。”

“国内正在高速追赶”

海外二手电商市场为中企带来业务增长机会。反观国内，二手电商市场的增长空间如何？据“电数宝”电商大数据库显示，2022年，中国大陆地区二手电商交易规模达4802.04亿元，同比增长20%。从数据角度来看，中国国内的二手电商市场存在着极大的渗透空间。

蓝庆新认为，当前二手交易在国内的发展还未达到欧美市场的成熟度，整体用户和市场都有待进一步培育。丁健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外国消费者对二手商品接受度更高，海外二手闲置交易平台的消费者渗透率也非常高，“目前来看，国外的行业发展走在了中国的前面，但我们自己的二手闲置交易行业正以高速在追赶。”

丁健称，中国在包括电商、社交媒体等互联网相关产业上的发展一直全球领先，正因如此，中国的闲置交易平台在发展中将会呈现出更加“多元的玩法”，“以闲鱼为例，用户可以在平台参与个人间交易、回收、帮卖、免费送、交换、拍卖等多种服务，这就与海外很不相同。”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以闲鱼为例，国内的二手闲置交易主要的用户群体仍然集中在一二线城市和一些收入较高的用户群体之中。如需进一步吸引更多用户，整体市场结构有待进一步下沉。此外，二手电商作为居间平台，其应当承担的义务与责任有待进一步明确，相关的法律法规也在不断完善之中。2022年1月，国家发改委联合商务部、工信部等七部门共同印发了《关于加快废旧物资循环利用体系建设的指导意见》，提出“加快完善废旧物资回收网络，提升再生资源分拣加工利用水平，促进二手商品规范流通，全面提升全社会资源利用效率，助力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整体目标。针对二手商品的流通，《意见》明确指出到2025年，“二手商品流通秩序和交易行为更加规范，交易规模明显提升”。

蓝庆新认为，将闲置物品再利用能有效减少资源浪费与能源消耗，这样绿色生活的理念越来越受到全球消费者认同。具体到中国市场看，首先需要在生活消费的理念层面，不断引导消费者关注和认同共享经济、绿色低碳消费等理念及生活模式。其次，二手电商在运营层面也应对产品质量、售后问题的响应等方面进一步优化，实现产品供给的适销对路，不断发掘消费潜力，释放市场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