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儒逸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11月下旬的一天，赵长鹏走进美国西雅图的一家法院，这是他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内心焦虑不安。

他来承认一项“罪名”——洗钱。

在此之前，他是加密货币世界最有钱的人，旗下公司币安是这个行业最大的交易所，没什么明显迹象表明他要惹上麻烦。

后来的事情外界都知道了，赵长鹏被美国监管部门指为违反反洗钱规定，币安需缴纳43亿美元罚款，赵本人则被罚5000万美元，并可能会坐牢不超过18个月。最终的宣判结果，将在明年2月份出炉。

在交了一亿多美元保释金后，这位昔日的加密之王得以保释，他辞去了币安的CEO职务，不得不退到幕后。在46岁这年，赵长鹏遇到人生重大变故。

赵长鹏受审，意味着加密货币巨头在与监管角力中的败退，过去几年，以币安为代表的交易所成了大量资金的流动场所，干净的、不干净的，统统在这里隐去身份，流向世界各地。这对现行的全球金融秩序，是个不折不扣的挑衅。

现在，行业扛把子被干掉了。

在加密货币江湖，赵长鹏曾是最被追随的人之一。他在2017年创办币安，用了短短几年，该平台就做到业内顶尖，并有意成为类似纳斯达克那样的证券交易所。赵长鹏的个人身家也暴涨，达到夸张的数百亿美元，这个成就刺激着更多的人，他们涌入这个浮躁的行业，也想要一夜暴富。

币安的崛起，几乎完全游走在现行监管体系外，注定它是不被主流认可的。迄今为止，外界都不知道币安总部在什么地方，赵长鹏本人更是穿行在不同国家，寻求政策环境更为友好的地方。在这次认罪之前，他的常住地变成了阿联酋，在那里指挥着币安的全球业务。

其实，美国的监管部门早在2018年就盯上了币安，相关调查持续数年。今年3月份，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起诉币安和赵长鹏，认为其违反监管措施。之后几个月，币安和监管部门开始拉锯，币安需要结束针对其的合规调查，监管部门大概也不想耗费更多时间，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局面：赵长鹏认罪，换取不超过18个月的刑期，他可以继续拥有币安，但币安需要在监督之下运营。

算是一次招安吧。

在霉运方面，赵长鹏原本不是币圈最受关注的那个，就在他现身法院的大半个月前，已经倒台的前FTX首席执行官萨姆•班克曼-弗里德（人称SBF），被判犯有欺诈和洗钱罪。明年3月份，关于他的最终结局也将宣判。目前，弗里德已身处纽约布鲁克林的狱中。这位31岁的前超级富豪，沦落到只能给狱友们普及加密货币知识了。

FTX的崩溃，是去年最知名的币圈大事件。与币安类似，FTX也曾是大型加密货币交易所，只不过规模要小，但弗里德与赵长鹏一样，都是这个领域最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弗里德是典型的美国白人精英家庭出身，履历光鲜，年少轻狂。很巧合，他也是在2017年开始创业，当时创办了FTX的一家姊妹公司（为加密货币交易提供服务），随后又创办FTX，从此走上短暂的癫狂之路。

比起赵长鹏，弗里德要会享受多了。他的周围聚集起一个小圈子，既共同管理FTX，也毫无节制的消费。在巴哈马，弗雷德花了3000万美元买下一套豪华公寓，作为办公地点。而在接触到赵长鹏的媒体采访中，赵则对游艇豪宅这些没有兴趣，他对座驾的最大要求，就是能放倒后排座椅睡觉即可。

他们二人有过一段“甜蜜”关系。币安曾投资过FTX，赵长鹏和弗里德也表示要合作为行业做出贡献。但这种关系后来破裂了，去年下半年FTX之所以加速崩溃，就与赵长鹏的公开唱空有关。弗里德怒不可遏，认为如果没有赵长鹏的搅局，也许FTX还有一线生机，二人从此彻底反目。

当弗里德身败名裂时，赵长鹏越发成为行业的“定海神针”，随着FTX的崩盘，币安的市场份额进一步增加，俨然大到不会倒下。但外界不会想到，这根定海神针，仅仅过了一年时间就动摇了。

币圈是个鱼龙混杂的行业，标榜技术创新和割韭菜并行不悖，赵长鹏和弗里德都是复杂的，说不清他们属于哪一种。世俗意义上，他们都曾非常成功，即便被送上法庭，两个人都能随随便便掏出一两亿美金的保释金。尤其赵长鹏，目前无非是被罚了点钱，他对币安的掌控，足以让他继续做隐形大佬。对这一点，另一位币圈头面人物孙宇晨，也看的很清楚。

就在赵长鹏辞去币安CEO时，爱出风头的孙宇晨便公开说话了，他恭维（不知道真情还是假意）说，如果没有赵长鹏，加密货币行业不可能达到今天的高度。他对赵长鹏的辞职感到难过，同时又因对方能享受生活感到高兴。

而对很难翻身的弗里德，他可能没兴趣再说这些话。

事实上，孙宇晨和这两个人都不陌生，在FTX去年濒临崩溃时，孙宇晨也主动掺和进去，他当时说考虑投资几十亿美元帮弗里德脱困，以显示行业的团结。但这显然又是一场秀，一个空头支票，在外界眼里，孙宇晨干这种事毫不奇怪。不过他还是做了一点，为在FTX交易的波场系代币提供了逃生机会，投资者可以挽回部分损失。于是有些人向他表示感谢，认为是孙哥救了他们。波场是孙宇晨创立的区块链项目，时间同样是在2017年。

当FTX破产几天后，孙宇晨和赵长鹏在巴厘岛坐到一起，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孙宇晨自然公开了这件事，他说两人都认为要团结起来，共同度过FTX倒闭造成的困难。孙宇晨把这顿饭描述成了“巨头会晤”的感觉，仿佛在说，他对这个行业太重要了。

然而现在，随着赵长鹏将入狱，头面人物里还活跃的，就剩下了孙宇晨。

从现在的行情看，孙宇晨可能高估了自己要担负的责任——原本外界以为FTX和币安的危机，会严重冲击加密货币行业，但在赵长鹏认罪之后，比特币反而一波飙涨，重新站上4万美元。这或许说明，在这个行业建立壁垒是很难的，即使看似垄断地位，也没有大到不能倒。一个神倒下了，那就再造一个。加密交易平台多如牛毛，谁会比谁更高级点呢？

除了在社交平台上声援赵长鹏，最近孙宇晨还有一些动静。

11月底，孙宇晨相关加密货币交易所遭到黑客攻击，被盗上亿美元。这种事在9月就发生过一次，当时孙宇晨表示，被盗资金与平台持有资产相比占比很小，所以不必惊慌。这次他又说，对于客户被盗资金，平台会全额承担，用户资产是100%安全的。尽管他说会全力追盗，实际上应该没戏。

这显露了加密行业的高风险，因为当初弗里德也是这么说的，他们总会说一切尽在掌握，客户不必担心。由于缺乏必要的合规性制度，从事加密货币交易堪称盲盒之旅，肾上腺素和速效救心丸统统给你，刺激又危险。波场能持续至今，未必是比FTX和币安更合规、更权威，可能只是黑天鹅没有光顾罢了。

在币圈这“三杰”中，他们的确有相同之处，比如创业时间一致，都宣称对加密货币的技术信仰，在运营套路上也类似（都喜欢拉一些名人站台作为获客手段）。但赵长鹏很少到处推销自己，弗里德更说过只要能赚钱，他可以从事其他行业，相比之下孙宇晨貌似更疯狂，就算和他同期的不少币圈布道者都消失了，他仍然要继续玩下去。

他是要吃定这碗饭的。

孙宇晨令人反感的地方，也许是对人设的刻意营造。在赵长鹏、弗里德和V神这些人当中，孙应该是穿西装最多、发型最讲究的。随便在网上搜搜图片，就看的出来。穿西装没有错，不过在一个流行反骨和个性的行业，这个装扮总感觉格格不入。仿佛他穿西装不是为了舒适，而是为了拍照。在个人形象的修饰上，他堪称最精致的那个。

如果说强蹭名流的做法已是往事，如今的孙宇晨，在这方面进入高阶阶段。很容易能在网上找到他近期的宣传文，比如登上2023年度“加密慈善人物”榜单，这个榜单号称表彰过去一年在这个行业做出贡献的人，孙宇晨“因其瞩目的慈善成就入选该榜单”。另外一件，是孙宇晨赞助的某艺术大师藏品展开幕，他化身这些天价藏品的持有人，“为本次特展增添了特殊意义”。文稿还强调了孙宇晨拥有“私人艺术馆”——这么一看，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又升华了。

不能否认孙宇晨是很成功的，年轻多金，横跨格林纳达政界（他是其驻WTO大使）、币圈、慈善界和艺术品收藏界，百科资料显示，他还是全球杰出青年、作家以及知名社会活动人士，履历得下拉好几页才能看完。这种成功会被羡慕，更会被挑刺，但如果孙哥自得其乐，就足够。

毕竟，真没有了孙宇晨，很多事就变得无趣了。

*题图 | 视觉中国